角声起,鼓笳动。斗奴场中的所有人都在欢呼着。
斗奴场,即斗笛奴之场,皇亲贵胄的消遣之所。
而笛奴,是苟活于傅朝最底端的奴仆。笛奴无意无情,一生带着面具,只会像畜牲一般角斗,以供皇家娱乐。
我便是一只笛奴,自许久以前主人喂了我一碗芥酒之后,我便同他结成了血链,过去的事皆在我脑中烟消云散。血链一旦结成,便无法解除,无法易主。
从此,我只要一听见主人的幽笛声,脑中便只有忠于主人这一个想法,为他上刀山,下火海,为他做所有事。
我趴在地上艰难地喘着气,衣裳里里外外都被染成刺目的红色,对面的笛奴却还是猛力朝我扑来。
“咔嚓”一声,我脸上的面具被击碎,我倒在了地上。血腥味刺鼻,周围的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
主人的幽笛声是刺耳的,他大喊着:「起来啊!上啊!」
有一瞬,我以为我就要死了,但其实死了也好。若是这场角斗输了,我回去受到主人的惩罚,便更是生不如死。
可我却并没有等到意料中的死亡。
原来是有一个人从看客席间跃下挡在我面前,替我挡下了对面笛奴的攻击。
主人的声音从高处传来:「九弟来了?九弟不是一向讨厌这斗奴场么,怎么今日有了如此好兴致来这里消遣?还甚至……亲自上场角斗?」
周围的看客都在嗤笑着。
那挡着我的人开口,似隐着巨大的情感般:「这是谁的笛奴?」
「是……周公子的笛奴,怎么,九弟对这笛奴感兴趣?」
我只听见这几句,便觉得意识渐渐模糊了。
等我再次醒来时,并不是在熟悉的斗奴场地牢中,而是在围着重重纱帷的床榻之上。
背对我坐着的人身着一袭蓝色的长袍,袍上绣着沧海波涛,似是感觉到我的视线,他倏尔转过身来。
我赶忙闭紧眼睛,一瞬之中,我还是捕捉到了他的眸子。
那是一双好看的眸子,让我想起从前在斗奴场中,隔着地牢的铁栏遥望的月亮,清辉寂寂,润泽萦萦。
虽然他和我的主人长得极像,可这人分明不是我的主人,主人从来不会这般看着我。
若是主人知道我没回到斗奴场的地牢里,他定又要罚我了。
我这般想着,便继续装昏迷。期间那人喂了我很难喝的药汤,然后往我嘴里塞了一块什么东西,那东西我嘴中化开,是甜的。
终于熬到夜暮垂垂,府中人影寥寥,我这才偷偷从床榻上爬起来,欲翻墙而去。
那院墙很高,可对我而言其实不过是几步的功夫。可没想到我跃起来的时候牵动了伤口,我瞬间脚下打滑,从院墙上摔了下来。
这阵动静自然惊动了殿中人,于是我又看见了他。
他急匆匆地朝我走过来,将我扶起来。看到我摔得鼻青眼肿的样子,他没忍住,笑了:「你可知毅王府有多大?即使你翻过这面院墙,还是在我的毅王府中啊。」
我浑身发抖地向后退着,他眼中却划过几丝波光,他皱着眉问:「你为什么要逃?」
我张开嘴想回答他,只是从前鲜有人会和我说话,除了主人向偶尔我喊两句:「笛奴,学狗吠两声。」
所以我张了许久的嘴,只得怯怯地挤出几个字:「主……人……要罚我。」
「我已从周公子那里买下了你,周公子用来控制你的幽笛也被我销毁了,没有人再能操控你,」他竟一把将我拉进怀里:「我是傅久思,从此以后,我才是你名正言顺的主。」
我不认识什么傅久思,况且他没有同我结成血链,自然不可能是我的主子。
他嘴中那个周公子,更不是我的主人。
可在傅久思的怀里,我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安稳。
第二日夜里,我依旧准备逃,却突然听见府邸的院墙外传来一阵熟悉的笛声。
我真正的主人隔着墙,对我说:「笛奴,安生地留在毅王府里,等我命令。」
我于是留在了毅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