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孕妇二胎，胎儿B超面容异常，但坚持不做羊水穿刺。

　　她说她有经验，不会再像生大女儿那样乱做检查，白花钱做冤大头。

　　我苦口婆心给她解释，没想到她举报我过度医疗，吃回扣，要害死她儿子。

　　我亲手接生过5217个婴儿，这是第一次被产妇指控谋杀。

　　医院有投诉就要处理，我被停诊。

　　后来孩子出生，果然是男孩。

　　但是唐氏综合征。

　　俗称唐宝宝。

　　1

　　闺蜜小静怀孕二十三周，「玻璃心」，早早和我约了第一次大排畸，紧张得不得了。

　　大晚上不停微信我。

　　「我亲爱的温医生，明天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你是不是又百度了？」我强打精神。

　　住院处连轴转三天，赶上「龙抬头」好日子，产房一共接生五十一个孩子，其中还有一个大出血，一个羊水栓塞，我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我告诉你，水『一百度』会开，人『一百度』会死。你给我好好睡觉，明天见！」

　　我心中有数，她从婚检开始，到怀孕建档，检查按部就班都做了，一切正常。

　　第二天一大早我处理完前面几个号，叫到小静。

　　可小静刚推开门。

　　「让开让开！」

　　后背突然被人重重一顶，小静被挤一边，吓得她赶紧贴墙站稳。

　　一个戴金链子的孕妇「啪」拍我桌上一张纸，手腕上的转运珠磕出巨响。

　　「这大排畸什么意思？为啥要进一步检查？」

　　小护士忍不住责怪：「慢着点，都是大肚子，出了事你负责？」

　　「号呢？叫你了吗？」

　　孕妇白小护士一眼，「凶什么凶，没一点服务意识，信不信我投诉你？我是看结果，叫什么号？！」

　　我赶紧示意小护士扶小静坐好，拿起她拍过来的单子。

　　张美丽，B超结果：胎儿鼻骨缺失，耳位偏低。

　　我心里咯噔一下，「建档病历给我，我要看一下NT和糖筛。」

　　「啥？没听懂。」张美丽一脸不耐烦。

　　揪揪闷在脸上的口罩，我耐着性子解释：「就是从早孕检查到现在，有一个你专属的产科档案，每次来产检都带着，有很多化验结果和诊断结果。」

　　「这个，真没有！」她轻描淡写地撇嘴耸肩。

　　2

　　「没有？」

　　十几年产科医生，见过成千上万患者的我也是懵了，赶紧在系统里按名字检索，除了确诊早孕一项检查记录，真的什么都没有。

　　「你一直没做过产检？」

　　「对呀！」张美丽扶扶腰，似乎很骄傲。

　　「为什么呀？」旁边的小护士也充满好奇，「在别的医院检查吗？」

　　「有啥好检查的？」她嗓门很大，「我二胎，有经验，现在能当半个妇产科医生，好多人都跟我取经呢。」

　　「生老大的时候不懂，这这那那一通查，医生说啥就是啥，什么筛查什么基因检测，结果我姑娘生下来啥毛病没有，白花大几千。」

　　「你们医生就是爱吓唬人。这回我不能再当冤大头，就做个B超大排畸，孩子胳膊腿都有是个全乎人就行啦。」

　　「快给我看看结果，我着急回家给老大做饭呢。」

　　「你确实很懂，还知道大排畸。」我不管她催促，「你没建档，我只能问一下给你开单的医生具体情况，稍等。」

　　我出去拨通轮休小刘医生电话。

　　「你记得给一个叫张美丽的孕妇开B超单吗？她没建档没任何筛查记录，你怎么直接开B超单？常规都忘了？」

　　「我知道你就要问她。」小刘的声音有点委屈，她从进医院就跟着我，有点怕我，「她跟下馆子点菜似的，挂号点名做大排畸，指挥我开B超单。我劝她建档规范产检，她说对咱们院的套路门清，绝不会再当冤大头，还说不给开单就投诉我。师傅，我冤啊！」

　　呃……

　　小刘听我不说话，小心翼翼问：「师傅，是不是B超结果出来了？」

　　「嗯，」闷气，我摘下口罩，「特殊面容，鼻骨缺失，耳位偏低。」

　　「啊？！」

　　我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从医以来，这是第三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