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那年，我嫁给了韩厉扬。

　　从校园到婚纱。

　　从南方到北方。

　　从此以后，早餐是加了麻油辣椒的咸豆花；

　　端午是放了砂糖蜂蜜的甜粽子；

　　生下韩时安之后，餐桌上的番茄炒蛋也再没加过糖。

　　中秋节前夕。

　　韩厉扬的白月光初恋送来了亲手做的月饼。

　　豆沙、莲蓉、枣泥、五仁……

　　各个香甜酥软，样式精美。

　　北方胃的父子俩吃得很香。

　　而旁边的垃圾桶里，是我刚刚做的，被他们咬了一口就扔掉的鲜肉月饼。

　　我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

　　跟韩厉扬提出了离婚。

　　他皱眉看我：「就因为一块月饼？」

　　我点头。

　　甜咸之争，怎么不算大事呢？

　　1

　　「周晚，你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韩厉扬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我。

　　「韩厉扬，我没开玩笑。」

　　「你想要什么？」他指尖无意识地敲着膝盖，另一只手里是吃了一半的月饼。

　　「我不想离婚。」他顿了顿：「时安还小，不能没有妈妈。」

　　多年夫妻，我能看得出他在极力忍耐情绪。

　　他把我们的关系当成项目来做，衡量着如何后退一步，后退多少，才能让我安安分分地做着他的「韩太太」。

　　他在学生时代就是学霸。

　　除了在初恋苏薇身上栽了跟头，他好像从没有受过什么挫折。

　　如今，他也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我却只觉得累。

　　连空气中月饼的甜香都腻得我发慌。

　　「我想离婚。」我语气平静。

　　他的黑眸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半晌后沉沉地吐出一口气。

　　语气变得冷淡：「随你。」

　　说完，就站起身离开。

　　还不忘把苏薇带来的月饼重新装好。

　　2

　　我在房间收拾东西的时候，接到了学校的电话。

　　「时安妈妈，明天运动会的内容我发给你了，你跟时安爸爸可以提前准备一下。」

　　学校明天有运动会，我原本是准备和韩厉扬一起去的。

　　只是眼下……有些为难。

　　我看着床边整理好的亲子装。

　　红色的休闲装，三套，背后还印着「加油」的字样。

　　最后一次吧，我也不想对一个孩子言而无信。

　　「妈妈？」房门被轻轻推开，韩时安小大人似的走了进来。

　　「时安。」我招手让他过来，认真看着这个我倾注了六年心血的孩子。

　　「以后记得好好听爸爸的话。」

　　他皱了皱鼻子，显然不喜欢我这么管着他。

　　不过想到什么，还是敷衍地点点头。

　　「妈妈，明天能让苏薇阿姨当我一天的妈妈吗？」

　　他一脸的期待。

　　「苏薇阿姨有很多漂亮的裙子。」

　　「她答应我明天会穿着红裙子去幼儿园。」

　　「爸爸还送了她一双很漂亮的高跟鞋，说谢谢她的月饼。」

　　我眼里最后一丝温情褪去，冲他笑了笑：「好啊，当一辈子都行。」

　　3

　　这次离开，我打算轻装上阵。

　　简单的洗漱用品，几套衣服，一个行李箱就装得下。

　　临走前，我在镜子前犹豫了很久。

　　最后还是换下了常年不变的长裤，选择了一条素色长裙。

　　长裙刚刚过膝。

　　膝盖之下，是斑驳起伏的疤痕。

　　自小腿蔓延到脚面。

　　韩时安第一次看到这些疤痕的时候，说太丑了。

　　说他不想被同学们看见，说怕丢脸。

　　我便丢掉了所有的裙子，常年穿着长裤。

　　如今，重新换上长裙，竟有种前所未有的轻盈。

　　4

　　我订了回南方小城的车票。

　　邻座是一位带着孩子的年轻妈妈。

　　女孩很乖，全程没有哭闹。

　　只是时不时用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我，眼里满是小孩子才有的好奇。

　　「阿姨，你这里疼不疼？」她突然伸手摸了摸我小腿的疤痕。

　　我一怔，笑着摇头：「已经不疼了。」

　　「这是烫伤的吧？」年轻妈妈看着我，笑得一脸赧然。

　　我点点头。

　　那是三年前的事了。

　　我有事外出，就让韩厉扬照顾着韩时安。

　　回来时却见韩时安踮着脚，要去碰桌上的热水壶。

　　旁边的书房里，隐隐传来韩厉扬的声音。

　　他的声音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温柔，想必不是工作的事。

　　我来不及多想，穿着高跟鞋就冲了过去。

　　在热水壶掉落之前，我牢牢将韩时安护在了身下。

　　热水浇了我满腿，钻心的痛瞬间传遍全身。

　　那天，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穿着高跟鞋也能跑那么快。

　　也是第一次，跟韩厉扬吵了架。

　　他小心地抱着我，眼里除了心疼，还有罕见的笑意。

　　记忆里，他是个再正经不过的人，也不怎么爱笑。

　　所以我也不知道，原来他笑起来那么好看。

　　清隽英俊的五官，像是盛开的荼蘼花一样，诱人沦陷。

　　心里的气，就那么烟消云散了。

　　只是后来，我从相熟的朋友那里得知。

　　那一天，是苏薇跟国外男友分手的日子。

　　……

　　那件事发生以后，我再没穿过高跟鞋。

　　生怕哪一天哪一秒，因为我晚了一步，造成无法挽回的遗憾。

　　「妈妈说，这是勋章！」小女孩的声音脆生生的，很是好听。

　　我回过神，就见小女孩一本正经地对我道。

　　我笑着点点头，摸了摸她的脑袋。

　　是啊，这是我的勋章。

　　即便无人知晓，无人在意，也得由我亲自加冕。

　　5

　　回了家，家中无人。

　　父母自从退休后，就一直过着旅居的生活。

　　他们说这叫活在当下，享受人生。

　　不像我，这么多年，只学会了两件事。

　　做韩厉扬的太太，做韩时安的妈妈。

　　得知我离婚的消息，他们便着急想要回来。

　　被我及时拦住：「离婚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爸爸在电话那端沉默了很久，最后说：「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一切有爸爸呢，爸爸养你。」

　　我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开了个西点屋。

　　有了韩时安后，我怕外面的东西不干净，特意学了烘焙。

　　几年锻炼下来，还算有模有样。

　　就连不喜欢吃甜食的韩厉扬，每次也会捧场吃一些。

　　西点屋开张以后，客人一天天变多，很多产品每天只能限量供应。

　　我的生活也越来越忙。

　　每一天，都充实而又满足。

　　门前的风铃响起，有人进了店。

　　「不好意思，今天的甜点已经售罄，您明天……」

　　我抬头，却看见了两个不应该出现在这儿的人。

　　韩厉扬和韩时安。

　　「妈妈！」韩时安看见我，眼睛瞬间亮起，飞奔着就朝我跑来。

　　每天关店前，我都会里里外外打扫一遍。

　　地板自然也要重新拖一遍。

　　他没注意到地上残留的水渍，脚下一滑。

　　「砰」的一声摔倒在地。

　　「妈妈」他委屈地抬头，眼里强忍着泪水：「我摔倒了，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