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想吃互联网这碗饭。

　　哄骗我配合她拍了个打骂她的视频。

　　将我的脸没打码就发在了网上。

　　然后声泪俱下地控诉自己糟糕的原生家庭。

　　她如愿爆火，尝到甜头后又连续偷拍我好几次。

　　通过她颠倒黑白的剪辑，我成了不爱自己孩子的蛮横母亲。

　　我遭到全网辱骂，走到哪都被指指点点，她却接广告接到手软。

　　终于，持续的网暴使我气到心梗发作。

　　临死前，我艰难地向女儿求救，她却举着手机对准我，冷漠地看着我直到停止呼吸。

　　随后若无其事地开始剪辑新素材：

　　「老太婆刚刚骂完我，就开始装心脏病发作……」

　　再次睁眼，我回到了她让我配合拍视频的那天。

　　1.

　　「妈。」耳边传来的呼唤声将我猛然惊醒。

　　死亡的阴影还没有散去。

　　头顶的吊扇正「咯吱咯吱」转着，窗外蝉鸣一阵盖过一阵。

　　死前心脏抽搐的痛苦过于真实。

　　我心有余悸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好端端地坐在客厅沙发上。

　　女儿朱婷端着一盘西瓜走进来，随后亲热地依着我身旁坐下。

　　「妈，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咦，你脸上怎么这么多汗呀？」

　　我迅速冷静下来，抹了把脸上的汗。

　　目光不动声色地死死盯住她脸上每一个表情。

　　「说吧，什么事？」

　　朱婷忽然挽上我的胳膊。

　　「妈，我最近在做自媒体，听说这行可赚钱了，但是现在互联网竞争太大，我想拍点不一样的。」

　　她说着冲我谄媚地撒娇：

　　「你配合我录个视频，假装打骂我就行。」

　　「麻麻，人家第一次创业，帮帮忙嘛～」

　　「等我赚到钱了保证给你买好多礼物！」

　　朱婷将脑袋搁在我肩上，一双眼睛望着我充满期许。

　　若是从前，我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可是眼下，看着她故作可爱的嘴脸，我只觉恶心，后背甚至泛起阵阵寒意。

　　「我不拍。」我冷冷站起身，望着这个昔日我最疼爱的女儿：

　　「你拍这种视频是何用意？从小到大，我对你不好吗？

　　「你就这样发在网上，万一火了，有没有想过我如何自处？」

　　许是我目光太过犀利，女儿竟心虚地吞了吞口水，眼神闪避：

　　「妈，你想太多了啦，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就是拍着玩而已，而且我会给你打码的。」

　　见我无动于衷，她甚至有些急了：

　　「妈，你相信我，这个一定能火的，我会赚好多钱！

　　「到时候我一个月赚的比你一年都多，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就帮帮我吧妈，求求你了。」

　　我眉头蹙起，忽然从她的话语里觉察出一丝不对劲。

　　她凭什么这么笃定？

　　除非——

　　她也重生了。

　　2.

　　短暂的震惊后，我很快冷静下来。

　　忽然就想知道：

　　重来一世，她在明知我会被网暴致死的情况下，还会不会给我的脸打码。

　　注视她许久，我抿了抿嘴，心中忽然有了主意。

　　于是缓和了脸色，终于露出笑容：「行吧，不过妈现在得去买菜，再晚菜场要收摊了。」

　　见我答应，女儿一下来了精神，仿佛松了口气儿。

　　拉着我的手殷切道：

　　「那您快去快回，晚上我们就拍！」

　　出了门，我脸上笑意全无。

　　既然老天让我重活一世，我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回到家时，朱婷已想好了具体脚本。

　　晚上我包了饺子。

　　她要我在她录吃饺子的视频时，忽然闯入镜头疯狂打骂她。

　　理由是她多吃了几个饺子，我就边打边骂她是猪，整天光吃不干活。

　　我冷笑，果然跟上一世一模一样。

　　只不过上一世我打她只是做做样子，根本舍不得真打。

　　这一世我已不再视她为掌上明珠。

　　相反，回想着上一世她的所作所为，我满含恨意，下手也动了真格。

　　女儿的脸颊立马烙下巴掌印，正发懵，我的巴掌又接连掴了上去。

　　她的半边脸很快高高肿起，几乎招架不住。

　　捂着脸正想发作，却又想起正录着视频。

　　于是强掩下眼底的震惊与恨意，飙着泪一脸委屈地配合着我说完了台词。

　　「妈，你刚刚干嘛？！」

　　关了录制，女儿顿时不满地吼我：「你有病吧？我让你做做样子，你往死里打我干什么？」

　　我假装无措地收手，摸了摸她的脸，不好意思说道：

　　「哎呀，妈第一次拍视频太紧张了，下手没个轻重，还是我闺女演技好，眼泪说来就来，刚刚那个效果肯定很棒。」

　　其实我知道，她当时的眼泪不是装的，是疼哭了。

　　可相比起我的死，这几个耳光又算得了什么。

　　才只是一点利息而已啊。

　　朱婷目光狐疑地打量着我。

　　听见我的夸赞，她可能也联想到这次效果比上一世的还好。

　　毕竟上一世，因为我舍不得真打她，我们频繁笑场，连拍了好几次才过。

　　眸光流转，她没好气地冲我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挥开我的手。

　　「行了，以后注意点。」

　　说完，就开始忙着捣鼓视频去了。

　　这个白眼狼，但凡还有点良心，都不会想着再拍这种视频。

　　从她害死我那刻起，她就再也不是我的女儿，而是我的仇人。

　　我在心底冷笑，将吃剩的饺子端走。

　　3.

　　很快，朱婷就将剪辑好的视频发在了网上。

　　果然和上一世如出一辙，这个视频火了。

　　甚至因为她这次的出色表现，热度比上一世还高出许多。

　　她太着急吃互联网这碗饭了，提早注册了多个平台账号。

　　将能发的平台都发了个遍。

　　我偷偷注册了一个某平台小号，很快就刷到了她的视频。

　　虽然早就有所准备，但看见视频里自己没有打码的脸，我还是心头一紧。

　　底下评论里都是骂我的声音。

　　甚至有人将我的脸截图放大，说我面目可憎，脸上的沟壑有多么恶心。

　　面对那些恶评，朱婷不仅不反驳，反而可怜巴巴地回应：

　　「哎，没办法，她再不好也是我麻麻，等她老了我还是得管她的。」

　　网友们纷纷同情：「天呐，宝宝，你真的太善良了。」

　　更有一些无良账号为了蹭流量，拿我的脸做面相分析。

　　他们将我的每一帧表情，脸上的每一处细节都扒得仔仔细细。

　　甚至连我的某处皱纹都能用来做文章，说这代表刻薄狠毒，相由心生。

　　这些人压根与我没有过任何交集，却能对我了如指掌般说得头头是道。

　　心口传来一阵阵抽痛，我几乎无力招架。

　　经历过一次网暴的我哪里还会在乎这些？

　　至亲之人的背刺才最让人绝望。

　　即使重来一回，明知道不打码自己的母亲会被网暴致死，她还是义无反顾的重蹈覆辙。

　　明明就是顺手的事，可她依然不愿意给她的母亲留最后一丝尊严和体面。

　　她之所以敢骗我，无非是觉得我不玩短视频软件，一时间发现不了。

　　又或者我在她心里远没有赚钱来得重要。

　　像是最后一根绷着的弦突然断裂，我瘫软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