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当然没有妖怪……就算有，也会被孙悟空打败的。乖孩子，快睡觉吧。”

　　“晚安，妈妈。”

　　沈星辰冲我甜甜一笑，抱着我的胳膊闭上了眼睛。

　　他的睫毛很长，皮肤很白，身上还带着幼童的奶香。

　　自从我吃掉他妈妈又变成她的样子之后，我有点喜欢这个小家伙了。

　　十二年而已，我等得起。

　　等他成年，我也会一口一口把他吃掉。

　　1

　　世上当然有妖怪。

　　譬如我——马腹。

　　我的祖辈是大荒中呼风唤雨的凶煞之兽，可惜我运道不好，好不容易跑到人间界来玩，面临的就是一个灵气极其稀薄的世界。

　　大荒辽阔，我的祖辈随随便便一天能吃好几个人。而我沦落到人间，想吃个人还得瞻前顾后，看看周围有没有摄像头。

　　世道何其不公。

　　还好倒霉的也不光我一个。

　　哈哈哈。

　　我注意沈星辰很久了，远远听到他的求饶声和哭声，便知道他又挨打了。

　　“当初要不是为了讹一笔钱，我才不会生下你！你和你那个短命鬼老爸，都一样让人恶心！”

　　“都怪你这个拖油瓶！强哥才会和我分手！”

　　……

　　沈珠红歇斯底里，边打边骂，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我们马腹天生地养，没有父母就不提了，但整个大荒但凡排得上名号的种族，都极爱护自己的幼崽——不对幼兽下手是大家都默认的准则。

　　沈珠红看着孱弱，却狠得下心对自己的儿子又掐又扇又踹，下手毫不留情。

　　等她出够了气回房间睡觉，沈星辰无力地瘫跪在地上，幼小的身体还一抽一抽的，却已经哭不出声音，也流不出眼泪了。

　　“喂，小孩，”看了半天戏，我在窗外朝沈星辰招招手，“今天又被打啦？哈哈哈哈哈哈，我早说过了，把她献给我，我就帮你报仇，怎么样？”

　　他艰难地转过头，勉力撑开肿成一条线的眼皮，含糊不清地低吼：“怪物，你走开！不要伤害我妈妈！”

　　呵，我龇牙咧嘴地在空中翻了好几圈：“那个女人都快把你打死了，你还护着她？”

　　“妈妈是爱我的，今天她只是太生气了。我再乖一点，妈妈就能变成温柔的妈妈了。”沈星辰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在试图自己说服自己。

　　“你要吃人就吃我好了。求求你，”他晕过去前再次重申了一遍，“不要吃我妈妈。”

　　沈星辰是无垢灵体，天生的修行者。上古时期，所有的修士都恨不得建个神坛把他们供起来，现在，他却成了被家暴的小可怜。

　　啧啧。

　　我恨铁不成钢地渡了一点点灵力给沈星辰，看着他呼吸渐渐平稳，体温也降了下来，还贴心把吃剩的汉堡面包皮放在他手边。

　　免得他没被打死，先饿死了。

　　得想个法子，让这个小死心眼彻底对他妈死心，乖乖将她献给我，然后自己彻底沦为我的储备粮。

　　哪怕是个废柴马腹，我入世后吃的第一个人，也必须得有排面。无垢灵体亲自献上祭品让我增长灵力，还自愿被我享用，值得我吹嘘一辈子！

　　2

　　沈珠红没有给我使坏的机会，她很快就交了膀大腰圆的新男朋友，是和她那几个前任差不多的恶劣品种。

　　这吸渣体质，也是绝了。

　　恶劣品种男直接登堂入室，二大爷一般吆五喝六的，偏偏沈珠红还真就吃他这套所谓的男子气概。

　　但哪怕沈星辰的存在感再弱，两人想亲热时，他还是会碍了他们的眼。

　　“兔崽子，”男人上前就是一脚，“滚一边去！”

　　沈珠红靠在他身上，咯咯直笑。

　　这一夜，恶劣品种男喝多了酒，将缩在角落涂鸦的沈星辰一把提溜起来丢到沙发上，拿垫子捂住了他的头质问：“老子钱包里少的五百块钱，是不是你偷的？”

　　“我没有！妈妈救救……”沈星辰挣扎得很厉害，他的痛呼声透过厚实的靠垫，变得微不可闻。

　　“还找妈呢，你妈早就不想要你这个拖油瓶了，她说我怎么教训你都成！”男人见他死不承认，狞笑着加大了手上的力道非要逼问个水落石出。

　　沈星辰听到了这句话，小小的身子无助地颤抖。他放弃了挣扎，一动也不动了。

　　男人还一无所觉，我却已经嗅到了一股死亡欲来的味道。再作壁上观，我看中的猎物还没长大，就得被人先捂死。

　　天生的占有欲和怒气一起上了头，还管什么排面不排面。我冲进屋子，一口把这个恶劣品种男给吃了。

　　马腹吃了谁，就会变成谁的样貌。

　　“亲爱的，我和对方联系上了，明天带着孩子去面谈。”还躺在床上的沈珠红一脸兴奋地朝我扬了扬手机，“要不是你介绍，我还不知道原来小男孩拍写真和视频能这么赚钱呢！”

　　“不用了。”我冷冷地说。

　　“什么不用了？”沈珠红疑惑地发问，“我们昨天不是计算过吗？要是能长期合作的话，我们能发一笔不小的财呢。”

　　“我是说，你这样的人，不用再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嗝……

　　太撑了。

　　果然，不是献祭的祭品非但没让我灵力增长，还有些消化不良。我得缓缓。

　　“妈……妈妈。”

　　有人用稚嫩沙哑的声音在叫我，还小心翼翼扯了扯我的衣角。

　　我睁开眼睛，看见沈星辰有气无力地趴在地上。他见我醒了，有些警惕地撑着小身子往后缩了缩。

　　唔，都变成沈珠红了，圈养她儿子还不是手到擒来？沈星辰这么爱她，想来以后也会自愿被我吃掉。

　　“怕什么，我已经把他赶走了。”

　　赶得彻彻底底的，一点渣滓都不剩。

　　“妈妈……”沈星辰眼底出现一丝微弱的光芒，靠近了我一点，“我就知道你不会不要我的。”

　　我伸出手指捏了一把沈星辰瘦削的脸颊以示安慰，暗地里却估摸了一下他全身的重量，顿觉淡淡的遗憾——太瘦了。

　　“咳咳咳，”我清了清嗓子，“傻孩子，你这么乖，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大荒第一守则——不对幼兽下手。好不容易找到能让我增长灵力的身体，小乖乖，十八岁之前，我当然都不会丢下你。

　　至于十八岁之后，你已经被我拆吃入腹，咱们就更不会分开啦。

　　3

　　“妈妈，这些都是给我吃的？”

　　沈星辰看着摆满了一桌的饭菜，小小的脸上写着大大的不可置信。

　　我没有养人类幼崽的经验，但至少见过别人养家畜，多喂一点食物，将来就能多一分收获。这小子细胳膊细腿的，必须得长高一点长胖一点才行，以后才够塞牙缝。

　　“怎么还不动筷子？你不是嫌弃我不会做饭吧？”

　　“妈妈不用会做饭，”沈星辰拼命摇摇头，“跟着妈妈吃什么都可以！”

　　他一边大口大口地吃饭，一边无声无息地哭了，眼泪吧嗒吧嗒掉到了外卖盒里。

　　“不好吃？”我掏出沈珠红的手机，“我给这个黑店差评！”

　　“妈妈，你就告诉我真话吧。”沈星辰拿手背抹去眼泪和鼻涕，深吸了一口气，漆黑的双眼直直看着我，“吃完这一顿，你要把我送去哪里？”

　　嗯？

　　话说这种心理不正常的无垢灵体，我吃了之后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是有个地方要去……”

　　沈星辰抿紧唇垂下了头，小拳头紧紧攥起，像坐在被告席上等着最终的宣判。

　　我用足了十成的温柔：“你不是喜欢踢球吗？吃完饭妈妈陪你去社区公园玩一会。”

　　吃饱了得燃烧多余的卡路里，肥膘肉可不好吃。

　　沈星辰蓦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

　　“男人算什么玩意儿？妈妈想通了，以后妈妈就带着我的乖儿子好好生活。”

　　“等你长大成人好好孝敬妈妈就行了，嘿嘿嘿……”

　　真诚永远是必杀技。

　　小哭包这下相信了，双眼越来越明亮，又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他手忙脚乱地将一盘小炒牛肉推到我面前：“妈妈也吃。”

　　吃什么吃，胡兴和沈珠红我还没消化完呢。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挑着肉丝，暗自思考接下来的计划。

　　养人类幼崽很费钱的，据说从几十万到几百万的养法都有。胡鹏身上有一千多块钱，而沈珠红是茶楼收银员，赚不了几个钱，全部身家只有八千多，房子是租的，光线不好附近居民也很复杂。

　　我讨厌逼仄、陈旧、杂乱的空间，房子必须得换！

　　别的小孩有的，我马腹圈养的小孩也得有！

　　得搞钱！

　　勤劳致富我不会，邪门歪道我天生在行。

　　找几个做了亏心事疑神疑鬼的不良商人吓唬一番，轻轻松松拿回几十万。

　　月租上万的豪华公寓我值得拥有。四季的新衣服新鞋子，都给沈星辰买上几套。

　　这孩子已经从震惊、局促，到能够熟练地讨价还价了：“阿姨能换一套便宜点的吗？我妈妈工作很辛苦的。”

　　回到家自己洗完澡，沈星辰抱着枕头敲响了我的卧室门。

　　“妈妈，”他支支吾吾请求，“今晚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新房间太大了，我害怕。”

　　“那‘我’以前去加班的时候你怎么睡的？”

　　“躲在衣柜里……”

　　堂堂凶兽，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既然柜子舒服就继续睡柜子行了呗。我刚想无情拒绝，他立即眼巴巴补了一句：“现在的房间里只有衣帽架。妈妈，我睡你旁边的地上就行。”

　　啧，麻烦，进来吧。

　　熊孩子翻来覆去睡不着，悄悄越过我给他划定的地盘：“妈妈，你能给我讲个故事吗？”

　　我烦躁地一把扯下美容面膜：“睡不着就给我滚……”

　　一下就让我看到了他手臂和小腿上的累累伤痕。看不见的地方应该还有更多。

　　糟心。

　　“……滚到妈妈怀里来。”

　　什么世道，吃人不吐骨头的凶兽，还得轻言细语念少儿绘本。

　　“从前有个得道高僧，要去西天取经……”

　　沈星辰认认真真听了半天，突然发问：“妈妈，世上真的有妖怪吗？”

　　当然有啦，抱着你的不就是，吓不死你这个胆小鬼！

　　“没有没有……呃，放心，就算有，也会被孙悟空给打败的。”

　　这算不算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可孙悟空不也是妖怪吗？他是猴子变的。”沈星辰绞着手指若有所思，“所以有坏妖怪，也有好妖怪。坏妖怪会伤害人，好妖怪是会保护人的！”

　　哼，做坏妖怪为所欲为才爽呢。

　　“晚安，妈妈。”

　　“我觉得我好幸福啊。”

　　沈星辰用小脸轻轻蹭了蹭我的睡衣，抱着我的一只胳膊阖上了眼睛。

　　你当然幸福了。我一边给你讲故事，一边还用为数不多的灵力给你抹去了伤痕，让你的皮肤比剥了壳的鸡蛋还光滑。

　　我自己还舍不得用所剩无几的灵力给这身新皮美一下容呢。

　　好累，好困。

　　一夜好眠。

　　4

　　“沈珠红是吧？胡鹏你认识吗？”两个警察上门来找我，“他失踪了十天，我们查到他最后一次露面是和你一起回了安置小区。”

　　我打了个呵欠：“我约了他见面提分手，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他。同志你是知道的，我们那片摄像头只是个摆设，胡鹏一定是从哪个盲区走了。”

　　“这么巧，”一个警察状似随意地和我闲聊，“他刚失踪没两天你就搬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