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皮盅，是我们南江流传的邪术。

　　在栽花日，将去世女性的皮，粘在特制的盅的内壁上，埋进土里，经过农历七月的雨水，亡者的魂魄就会永远困在盅里，开出一朵亡灵之花。

　　俗称——花煞。

　　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下一个花煞目标，竟是我。

　　1.

　　「你的意思是，如果一个女人死了，把她的皮贴在盅的内壁上，配上骨灰，按流程操作就可以做出一个人皮盅，然后这个死人的魂灵就能在盅里开出一朵花来旺夫——这就是南江岛最大的邪术“花煞”对吗？」我充满好奇地望着神婆。

　　「是的，而且还不能去世太久，超过七天就无效了。」神婆回答。

　　「花煞具体是什么样的？」

　　神婆看了我一眼，仿佛要把我一眼看穿：

　　「就是你眉心中的淡青色花印那样。」

　　神婆这句话把我吓得不轻。我赶忙站起身，从我们聊天的墙角几步跑到她家的窗玻璃前，不停地照着镜子。

　　玻璃里的我，和平时并无分别，眉间空空如也。

　　神婆摇着轮椅过来，浅浅一笑：

　　「你当然看不出来，我年轻时学过点东西，才能看得见。」

　　但她又话锋一转：

　　「现在你眉心已经有淡淡的花印了，只是这花还很小，还是个花骨朵儿，我估摸着也就二十来天。但是你到底是怎么沾染到这种东西的？」

　　我一脸无辜，我一个刚嫁来不久的外地媳妇，怎么可能知道这种邪术？更别说亲手制作了。

　　「我想你也不会做这个的。因为你眉间的印子颜色还很浅，应该只是碰过，真正制作的人的花印是浓如泼墨的。你好好回想一下，这几天有没有碰到什么像炖盅一样的东西？」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突然猛地一怔。

　　是的，我的确摸过。不仅摸过，我还跟人谈论过。不过，不是在别的地方，正是在我自己家里；而和我一起讨论的人，正是我婆婆。

　　2.

　　我的回忆来到昨天。

　　其实南江岛这个地方，就是世人所说的桃花源，不知是哪个国家，也不知是哪个朝代。它条件落后、地广人稀，连个电话都没有。我们最普遍的休闲娱乐，就是看电视。

　　但是电视看多了也会无聊。恰巧昨天早上，经过了几天的阴雨天气，难得雨停了会儿，我便关掉电视、带上铲子，到后院的菜地去松松土。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挖到的那个盅，总之就是在翻土的过程中，突然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轻轻一碰，还能听到清脆的声响。

　　我又往下翻了几番，一个炖盅一样的东西露了出来。

　　这个盅，色泽莹润、洁白如玉；还用一个盖子盖着，上面贴着一个封条。

　　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抱起来，这小东西沉甸甸的，不知装着什么；我又试着摇了摇，感觉里面像是一堆沙砾一样的东西。

　　带着疑问，我抱着盅进屋找到了婆婆。

　　我对我的婆婆一直保持着尊敬的心理。我总觉得，她是一个很有经验的老人，在丈夫外出打工的时间里，她总是给我各种指点和关怀。

　　果然，我婆婆看见它的第一眼，脸上就露出了秒懂的表情。

　　「这是我们南家老祖宗的东西啊，怎么被你挖出来了！」

　　「啊，是古董吗？」我顿时惊惶失措，「我看它挺新的，就挖出来了。」

　　「傻孩子，这是上好的玉做的，当然看着新啦！」

　　「没想到我们还有这个啊，它是什么宝贝啊？」

　　「我也只知道这是南齐他爷爷留下的镇宅之宝。当年南家村遇到战乱的时候，为了活命，整个村都走了水路，逃到了这个谁都找不到的南江岛；可他老人家当时却什么都没带，就带了这个过来，说是可以保佑南家子孙后代免遭祸患。」

　　「那，我们要上交政府吗？」

　　婆婆被气笑了：「傻孩子！咱这是自己的东西，是有主的，不是无主的古董呀，当然是自己保存。」

　　我也不好意思地笑了：「那我们现在还埋回去吗？」

　　「不用了。我看哪，这也是天意吧，是老祖宗在指引我们换一个地方了。这样，我去处理，然后这事情你谁都不要说，这是很大的秘密，南齐都还不知道。我本来打算快死的时候再跟你俩说的呢。」

　　「哎呀，妈，您别说这个。」我急了，「妈可是要长命百岁呢，我从小没爹没娘，好不容易现在有了个家，您对我就像亲女儿一样，我不许您说死。」

　　「好好好，傻丫头，妈不说了，不说了啊。你快去忙吧。」

　　就这样，我的回忆也在婆婆抱着盅离开的背影中徐徐结束。从那之后我再也没看见盅，也没再问过。

　　3.

　　「哈哈哈哈哈，真是傻丫头。」神婆的笑声打断了我的余韵，「那你现在跟我说这个，岂不是泄露家族机密了？」

　　「啊！」我猛地意识到失言，赶紧捂住了嘴，「您保证！我刚才说的绝不说出去！您不说我妈就不知道！」

　　神婆笑得更厉害了：「你真是傻得可爱。你真信那是祖传宝贝？」

　　「不然呢？她说的那么详细啊。」

　　「你见过哪个盅，从史前流传到现在，流到我们南江岛，还被埋在地下那么久，它的封条还能完好无损？更别说我还没见过谁家的古董要贴封条的。」

　　我一时无言以对。

　　「说的帖封条，倒是我说的人皮盅需要贴封条，它还可以让封条长期埋在湿润的地里也不腐。我问你，那个盅是不是埋在你家大柳树前二十米、正对着你家客厅的窗子？」

　　「您怎么知道！」

　　「因为那个地方是你家最招财的风水宝地。等花煞养出来了，就会旺主家的；借上生养它的地理位置的势，你们的财运还会更旺。」

　　「那岂不是发死人财嘛！」

　　「就是这个理呀。我再问你，那个盅的底部是不是有个小孔？」

　　「好，好像是。那又是做什么？」

　　「那就好比花盆底部的小孔，给花煞通风排水的，保证她们可以存活。你说，谁家装汤的罐子底部还要挖个洞？那岂不是汤都流光了？」

　　神婆每说一句，我身上的汗毛就多竖一分。可我还是不愿相信，这个帮忙把我从戏团里救回家来、一心一意疼我照顾我的老太太，是会做邪术花煞的人。

　　「你要还不信，就去看看你婆婆手上有没有类似红斑、疱疹之类的。因为制作花煞的人，是一定会感染皮炎的。但记得要装着什么都不知道！」

　　见我还是犹犹豫豫，神婆又补了一句：

　　「别以为和你没关系。无依无靠、年轻貌美的女孩子，是做成花煞最合适的对象了。有时候啊，你以为最亲的人才最容易害你，别太容易相信人了。」

　　4.

　　我惴惴不安地回到家，开始思考验证婆婆的方法。

　　我非常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或者装得不像，因为我真的太不擅长说谎演戏了。但是转念一想，这可能关系到我的小命，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豁出去拼一把。

　　「你回来啦？」婆婆还在厨房做饭，听到我开门声又一如往常地笑迎我。

　　「嗯，回来了……」我有些心不在焉。

　　就在这时，我瞥见她跟前的灶台上还摆着一大碗汤，而她正准备端汤。

　　「妈！我来吧！」我赶忙迎上前，在她伸手的一刹那接过了碗，同时下意识瞟了一眼她的手。可是在我接过的那一瞬间，她的手就缩回去了，我完全没看清。

　　「这孩子真是体贴。」婆婆用围裙擦了擦手，跟在我身后走进了饭厅。

　　「妈您坐，菜我来端。」我望着灶台上的两盘菜，又心生一计。

　　我将炒土豆丝和蒜苗炒蛋端上桌，特意将蒜苗炒蛋放在了我跟前。我知道，这是她爱吃的菜，她要夹菜就必须把手伸到我眼前来。

　　然而我怎么也没想到，我等了半天，她居然一口都不吃。

　　「妈，吃这个呀。」我夹了一筷子炒蛋到她碗里。

　　「妈肚子有点不舒服，今天吃不了蒜苗了，这盘你吃啊。」

　　「啊？您不要紧吧？」

　　「没事。哎哟……」说着，她忽然皱紧眉头。

　　「孩子，帮我拿张纸。」她指向我身后橱子里的抽纸。

　　我起身，又想起了什么，顿时往她伸出的右手手指上快速一瞟。

　　这只手，皮肤苍白，非常正常，一点问题都没有！没有红斑、没有疱疹，毫无问题。

　　我长吁了一口气。这个神婆，真是吓人不浅！

　　随后我又找机会看了她的左手，同样没有任何问题。

　　而且我想起来，婆婆都没有走出过家门，要是有皮炎，总该去诊所看看吧，可她也从没出去过。看样子，是神婆搞错了。

　　当我在午饭后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神婆时，她有些心事重重，随后叮嘱我不要放松警惕，有什么变动随时去找她。

　　她还说，她有个儿子名叫阿力，虽然智商不高，但是身强力壮，必要时可以保护我。

　　「记得不要优柔寡断，发现不对一定要找我。」

　　我点点头告辞了。当我走在回家路上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她还坐在轮椅上，用一种难以言说的眼神盯着我。

　　5.

　　由于婆婆身体不好，当天下午所有收拾房间的任务就都交给了我。我扫地、拖地、擦家具，不仅清理了客厅，还清理了婆婆的房间和我们的主卧。

　　在擦到我们主卧的衣柜时，我忽然心血来潮，想把衣柜抽屉里的东西也整理一下。

　　其实我和南齐结婚半年来，抽屉里多是一些他给我的订婚珠宝，以及他自己的一些材料。之前我没怎么管过，不过今天觉得整都整了，不如把材料也整理一下。

　　就这样，我一张张地整着他的各种材料，忽然，一本不起眼的小册子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是一份病历本，来自南江岛上的小诊所，病人姓名写的是南齐。

　　我翻开一看，更恐怖的几个字映入眼帘。

　　「接触性皮炎。」

　　我再一看在婚前，他就开始不断感染皮炎。

　　而且还都集中在手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