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我妹妹,未婚夫弃我生死于不顾。
他说,她天真烂漫,不像我心思深沉,他要守护住她的纯真。
所以,他帮她冤枉我,助她设计我,甚至和她一起要我的命。
后来,他所求皆如愿,却又跪在我门外,求我一见。
1
我回京的那日大雪,凌厉的风,带着狂卷的雪,砸得人睁不开眼。
站在冰天雪地里,望着未婚夫许卿彦与妹妹沈心瑶,肆无忌惮地在雪地里奔跑,旁若无人地打打闹闹滚在一起抱成了一团。
被背叛与遗弃的痛从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
连绵的笑声像带着倒钩刺,从我耳朵夹枪带棒厮杀进了胸口,那里又闷又沉。
距离我为许卿彦挡箭跌落山崖,已三月之久。
他没有去找过我。
我也听说,他是得了沈心瑶突发心疾昏睡不醒的消息,才抛下跌落山崖生死不知的我,连夜赶回的京城。
彼时我是不信的,我的青梅竹马不会轻易变心。
可当我站在挂满冰霜的老榕树下,看着他为沈心瑶扫落身上沾染的细雪,眸中是我从未见过的深情与柔和时,我信了。
“切不可任性了,这次能化险为夷,多亏了我跪在御前拿半生戎马求下了救心丸。若再有下次,你便是在要我的命了。”
突起的风卷着十分的冷意灌了我满口,呛得我呼吸一滞,满心颤抖。
我与他的那风雨十年,为他遮风挡雨的次数已经一双手都数不过来了,而身上落下的旧疾病与伤疤,更是不知凡几。
那时他也疼惜,却只握着我的手,说会好的,等日子好了,他会把失去的一切都加倍补给我。
只是,他从来没说过,他拿我当命,即便我为他几次命悬一线。
2
“你们总是拘着我,换做是姐姐,你又什么都准了。”
沈云瑶嘟着樱桃小嘴,拽着他的衣襟撒娇,乌溜溜的大眼睛含着水汽,纯真灵动,姿态娇憨,惹得许卿彦无奈发笑。
“她和你不一样。”
“不过是你偏爱她罢了,又有何不一样。”
“她比任何人都坚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什么都难不倒她。”
“当真什么都难不倒她,又怎会重伤失踪死生不知!”
许卿彦骤然沉默了。
滚滚的大雪将他的僵直的背影糊成了一片,已与记忆中那个单薄的少年,天差地别。
沈心瑶玉手一松扔开了他的袖摆:
“在王爷眼里,就只有姐姐是最好的,瑶瑶便是骑八匹马也追不上她了。”
“傻瓜,瑶瑶有瑶瑶的好。”
“王爷说说看,瑶瑶哪点比姐姐好。若说不出个缘由来,我可是不会轻饶你的。”
许卿彦望着湖里的一波静面,眉目疏朗:
“瑶瑶温柔良善,见不得阴私与血腥,最是干净不过了。”
“瑶瑶明媚温暖,敢说敢做,是京中女儿都羡慕不来的肆意张扬。”
沈心瑶面颊一红,遥遥向我瞥了一眼,又故作娇羞掩嘴一笑:
“瑶瑶可担不起王爷如此夸赞。”
她手腕上的平安钏露出的恰到好处,明晃晃得将我眼睛刺得生疼。
3
那是此次我们入边前,我一步一叩首,过了佛前的千步阶,才求来的平安。
沈心瑶也问我要过,因我固执地不肯给她,遭了母亲斥责,父亲发难和兄长的厌恶。
以至于在我出征那日,府中无一人为我送行。
只是沙场最后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最是激烈与难料,我才将其给了许卿彦:
“若它能保你平安,便当我把剩下的命都还了你了。”
彼时他将其塞在怀里,认真对待我的玩笑:
“昭昭与我永不会两清。”
“待凯越之时,我再还你。”
“彼时,你还是欠我的。我就要你永远欠我,永远留在我身边。”
可兜兜转转,手钏依旧成了沈心瑶的囊中之物。
像她回来的这三年一样,她想要的,没有一样是我能留得住的。
或许在许卿彦的心里,就和我的父亲母亲一般,希望我死在边疆,成全他们的算计,永远不要回来了。
沈心瑶原是早就发现了我,她的得意炫耀,终究是刺痛了我的心。
手钏回不来,我与许卿彦也已两清。
“你还有什么担不起的,连你姐姐的画都敢涂坏,我的念想也没了,闹人精。”
多么郎情妾意羡煞旁人的一幕,若没有我从榕树下走出来的话。
4
“王爷好兴致。”
湖心亭中的二人闻言一惊,蓦地抬起了头。
沈心瑶像做了贼一般,一个侧身便躲在了许卿彦身后,轻咬薄唇,满面通红:
“姐姐别误会,我与祁王没什么的。”
我轻笑出了声,目光直直落到了许卿彦身上。
他比三个月前更圆润了些,身上清冷的气质尽数消散,平添了几分温润与亲和,如邻家哥哥一般平易近人。
他看到我时,惊诧中带着几分欣喜:
“昭昭?你何时入的京,怎的不支会本王一声?”
“你可无事了?”
我默了默,一字一句道:
“怎会无事。我为王爷挡下的一箭正中心脉,往后,再不能提剑了。”
“不过无妨,王爷也不需要我了。”
说着,意味深长地瞥了沈心瑶一眼,她脸色阴沉可怕得厉害。
许卿彦张了张嘴,僵在了原地。
我为他连命都差点失去了,他却为了旁人弃我于不顾,带着搜救我的人连夜赶回了京城,只为守在沈心瑶身边。
他欠的何止我,还有跟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们的一个交代。
沈心瑶锁着眉头,一个箭步挡在了许卿彦身前:
“姐姐可是在怪王爷没有找姐姐?”
“都怪我无用,只是去寺院为姐姐与王爷祈福而已,却因劳累引发心疾。”
“王爷救人心切,才急急赶回来去陛下跟前求了救心丸。”
说完,红着眼眶朝我走来:
“姐姐要怪就怪我好了。”
“都怪我福薄,幼时受了磋磨,落下一身的疾病,拖累了所有人。”
许卿彦眉头皱了皱,闪过几丝心疼:
“怎能怪你,你也是一片好心。”
“况且昭昭只你这一个妹妹,你幼时又吃了许多苦楚,她如何舍得怪你。”
沈心瑶噘着嘴朝他嘟囔:
“你又不是姐姐,托大替姐姐答应我,不知羞。”
“本王不知羞。那被惊马吓得躲在本王怀里哭鼻子的人,不知羞不羞。”
沈心瑶咬着唇就要去打他,被他一个侧身躲开,揪住鼻子不放,顺嘴朝我喊话:
“昭昭大度,不会与你计较的,对吗朝朝。”
5
目光切切在等我的应和,全然不曾问过我这三个月我是如何熬过来的。
我若应了他,便是在世人嘴里替沈心瑶洗脱了勾搭未来姐夫的骂名,也将他的背信弃义轻轻揭过。
他所求,原是如此。
曾经我也像小尾巴一样,跟在他的身后,为保他清名在人前为他解围。
哪怕脏水泼了我满身,我也会竭力让他全身而退。
次数多了,他便用习惯了,像他的工具,像他的利器,却不是他放在心上的人。
“王爷皇亲贵胄,想去何处,想救何人,哪里是我区区一介臣女能左右的。”
“难得姐姐清醒大度,不愧得父亲亲自教诲。还不快传人给姐姐加套茶具,傻乎乎的笨王爷。”
“就你聪明!”
“雪大了,妹妹不打算和姐姐回家?”
兀自出声,打断了他们没完没了的打情骂俏。
许卿彦许是看懂了我的玩味,面色一白,便松开了沈心瑶拉他的手,转身来拉我。
“昭昭,你······”
我微微侧身,避开了他伸来的手:
“王爷不觉得手脏?”
伸来的手被僵在远处,一滴雪水自指尖滑落,钻进地下,无声无息:
“昭昭,你变了。”
“是人都会变的,王爷也不是从前的王爷了。”
“你在怪我?在生我的气?瑶瑶是你妹妹,更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忧心她何错之有。”
风雪更胜,我伤口又冷又痛,钻进了心里。
“风大了,我与王爷,都有各自的路要赶,便不多打扰了。”
再大度的女子,也容不得自己未婚夫将旁人放在心尖儿上。
你拎不清,我便不要了。
6
一路上我都有听说,父亲在我落去万丈深渊以后,跪在朝堂上涕泗横流:
“我儿为家国捐躯,是她的福气,亦没有辜负我的苦心教导栽培。”
圣上怜他痛失爱女,便允诺在我丧期以后,给兄长世子之位。
本该三代收回的侯位,便交到了兄长手上,侯府门庭可过百年。
世人皆赞侯门忠烈,一心为国,日月可鉴。
可我突然的归来,又打碎了他们的虚荣梦。
上阵杀敌,他们一个不会。
唇枪舌战,他们倒是不输于人。
“既平安无事,为何不书信一封给为父一个交代?平白让我在陛下面前丢人现眼。”
“为父教养你多年,便是教出如此冤孽?”
我垂眸看了一眼被鲜血浸湿衣襟的胸口,呼吸一顿。
他眼瞎心盲,早就看不到我的伤痛了。
母亲也无视掉我的满身伤痕,关切地将沈心瑶拉在身侧:
“她的心和她的剑一样,冰冷到没有半分感情。她能在意谁?”
“若是长了心的,就不该和自己的妹妹争高低!”
兄长嘴一张一合,到底没有开口。
让我把未婚夫让给妹妹,读了一肚子书的他也知荒唐至极。
沈心瑶眸光一闪:
“不怪姐姐的,是瑶瑶福薄。”
“若瑶瑶也有副好身子就好了,也能像姐姐一样上阵杀敌。届时,我也能把父兄紧紧护在身后了。”
她幼时丢失,受了许多挫磨,才好不容易回了府。
所有人怜她惜她,视她若珍宝,包括曾经的我也一样。
可惜,一切都是假的。
母亲心疼坏了:
“胡说!你便是身子大好,父亲母亲又如何舍得你吃那些苦头。”
“刀光剑影里闯出来的功绩,有命拿的多,有命享的又有几个!”
她也知道马背上得来的荣耀几多凶险啊,可对我却不见她半句心疼的关怀。
我忍不住冷笑出了声。
7
“妹妹何必羡慕我。看看这侯府里的花团锦簇,我可不曾有一日得空欣赏过。倒是这九死一生落下的累累伤痕,要跟我一生一世了。”
众人一滞,落针可闻。
他们都明白,刀口上为没落侯府撑起的门楣,是沾着血的。
可那时候父亲以兄长文曲星降世要走科举为由,狠心将我送去习武的时候,他说:
“侯府没落了。父亲等着你练出成绩,能去沙场上挣出功绩,让父亲扬眉吐气一番。”
“既出自沈家,就该为沈家出一份力。”
那时候我把怯怯的目光投向母亲,她却撇过头去:
“慈母多败儿,母亲就不强留你了。”
彼时我才五岁,揣着一怀抱的忐忑只身入了武校场,一次次被打得口吐鲜血倒地不起,又一次次抹着眼泪站出身去。
而我的家人,没有一人来看过我。
那时候我想,我不如哥哥是个男儿身,唯有如父亲所愿,挣出功绩来,他们···或许都会疼我了。
可等我能一次次拿命杀出功绩时,沈心瑶被找了回来。
他们,把我渴望的一切都给了她,依旧冷漠地无视我。
“你在家中时日不多,院子便给瑶瑶住吧。”
“圣上赏的药材拿出来供你妹妹用。”
“琴棋书画绫罗绸缎的东西,你也一窍不通,都送你妹妹院里去。”
“不是跟你交代过,要为你妹妹求给入宫伴读的恩典,为何如此不中用,这点小事都做不到?”
“这一耳光算是给你教训了,没照顾好妹妹,该罚。”
“难不成拿了你的手钏,你这次就会命丧边疆?不肯给她,也就别认我们了。”
······
往事历历在目,皆是他们对我的冷漠与无情。
便是连我的死,也为他们精心策划,要再为他们自己的儿女谋个大好前程。
只可惜,谁在梦里生,谁在现下死,还未为可知。
8
与沈家众人不欢而散以后,我躲在院子里养起了伤。
许卿彦递来帖子,求我见一面。
我念着少时情分,还是去了。
可待我到时,他与沈心瑶早就坐在了一处。
“姐姐快来,这假山上赏雪喝茶是不是刚刚好?”
“地方是瑶瑶选的,但你是我诚心要请来的。”
许卿彦似乎将前日的不愉快都忘了,径直走到我身侧握住了我的手。
“你怪我也是应该的,我罪有应得,该罚。”
“如何罚我都好,只求你不要丢下你的阿彦。”
他目光灼灼,犹如十年前的那个夜晚,求我活下来的少年。
我绝情的话堵在胸口,到底没有说出来。
我知沈心瑶绝无如此好心,会撮合我与许卿彦重归于好,便也想看她如何将我一击击败。
几盏茶过后,她按捺不住,突发奇想要喝梅上雪煮的清茶,便怂恿着许卿彦去接些回来。
许卿彦走时给我盖上了披风:
“天凉了,你有伤,小心些,等我回来。”
沈心瑶撑着笑意,在许卿彦走后才撕下伪装:
“你不该回来的。”
“这里有我的家,我在意的人,我不回来又该去哪里?”
“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你身,你为何总要抢我的,与我为敌?”
我被噎住了。
明明,总与我为敌抢走我一切的,是她啊。
“所以,你想如何?一次杀不死我再杀一次?”
她突然一愣,继而面目狰狞:
“我要你生不如死!”
假山亭凭空而立,她却把我堵到了护栏边。
“你不是我对手,便是想做什么小动作,也不妨掂量掂量。”
“可姐姐你的茶杯里被下了药啊!我只是,让你看看清楚,他心里到底谁更重要。”
说着,她便拉着我冲到最外围,惊呼着探出了半个身子,摇摇欲坠:
“王爷救我!”
“姐姐我错了。”
许卿彦闻声回眸,扫雪的罐子落了地:
“昭昭,不要!”
可我还未回过神来,便在沈心瑶的突然发力下,与她换了位置。
她带着邪魅的冷笑:“你去死吧!”
我无情地被推了出去。
反手一勾,也带上了她。
“一起!”
她神情错愕,满是煞白的惊慌。
一杯下了药的茶而已,早就被我倒进了宽袖里。
今日,我便是要给她教训的,血的教训。
她被我压在身下,不消片刻就要粉身碎骨。
可急急赶来的许卿彦飞身而起,将沈心瑶一把拽进了怀里。本能稳稳落地的我,却被他狠心一推,直直砸进了雪中。
厚厚的雪地里开出了花,是我旧伤渗出的血。
许卿彦慌了神,扔下怀里的沈心瑶便来扶我,却被我一把推开。
“王爷总有许多的苦衷,才一次又一次地选择了她而不是我。”
“昭昭,本王是怕你闹出人命!你如何这般狠毒,她只是与我交好,从不曾逾矩过,你怎能恨她至此。”
“我原本是不信的,如今亲眼所见,也不得不信了。昭昭,你太让本王失望了。”
我抚着伤口,扫了一眼得意的沈心瑶:
“王爷采雪时的视线或许不够开阔,且问问山顶办诗会的世家子们。自上而下,方才各何种情形想必尽收眼底!若有需要,我也不怕对簿公堂。”
霎时间,沈心瑶脸上的血色褪尽。
她千算万算,却算不到自己害人的计划早被他人目睹了。只拉着许卿彦的衣袖哭哭啼啼:
“我……我不是故意的。方才,方才只是情急,慌乱之中推了姐姐,才连累姐姐和我一起跌落下来了。”
“姐姐大度,定会原谅我的无心之失吧?”
见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表演,却不肯应她,她急了:
“王爷帮帮我,姐姐是不肯原谅我了。父亲若知道我出了这等事,定要打死我了。”
许卿彦朝堂沙场摸爬滚打了数年,能从不受宠的皇子被封祁王,并不是完全的草包。
其中猫腻,他自然心知肚明。
可他为给她撑腰,选择了装糊涂:
“无事便好了,其他的就不要深究了。”
“瑶瑶终究是你的妹妹,她也是无心之失,你若揪着不放,损害的也是你们侯府的名声。”
我失望地反问道:
“若无他人为我作证,沈心瑶还死咬着我不放,你也会这般为我求情吗?”
他犹豫了一瞬,可只那一瞬,我便什么都懂了。
“她害我便是无心之失,我追究了就是我不顾手足之情。”
“怎么王爷的道理都去了她那边呢?”
扔下了呆滞的二人,我独自捂着伤口回了府。
山顶并无世家子办诗会,毕竟他们不是沈心瑶一般的脑残,大冷天跑山上去吹寒风。
可我依然将她要置我于死地甚至污蔑我的事迹,大肆宣扬了一番。
父亲好脸面,不顾母亲劝阻对沈心瑶行了家法。
据说,沈心瑶在床上躺了三天才能下地。
她恨毒了我,发誓要抢了我的一切,将我狠狠踩在脚底。
恰好,我也恨毒了她,要让她失去所有。
9
旧伤复发以后,我又躺着养伤了。
为了赚足眼泪和同情,我甚至鲜少出门。
谣言愈演愈烈,甚至有人说沈心瑶把我搞残了,连出门都需要人抬。
皇后娘娘疼我,派了人为我治伤,更如一个响亮的耳光,把沈心瑶的脸打的啪啪作响。
许卿彦自知理亏,时常来看我,可我十回有八回都没有见。
他着人传话给我,说临安城的糕点好吃,想问我何时有空,他来接我。
又说护国寺的枫叶红了,若我愿意,他陪我小住几日。
还说宫中娘娘问起了我,她挂念着我身上的伤。
我无有应答。
因为我知道,临安城的糕点是沈心瑶陪他去吃过的。
护国寺的枫叶被他编成了花环,挂在了沈心瑶的书房里。
而他与沈心瑶在后宫里打打闹闹时,被皇后娘娘撞到了。娘娘才提醒他,他的未婚妻是我。
他迫不及待约我出去,大概也是借着机会让沈心瑶与我在人前上演一出姐妹情深,为沈心瑶粉碎谣言罢了。
揽月帮我换了胸口的药:
“男人三妻四妾也属正常,王爷心里也不是没有姑娘,姑娘莫要和自己怄气。”
从前糊涂过,倒是现在,比谁都清醒。
许卿彦为皇室中人,即便他想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世俗,也是容不下的。
我能懂,可我不能容忍的是,他赤裸裸的背叛和欺骗。
五岁那年,我被打得半死扔到了草垛上无人过问:
“侯府说过了,家中奴仆而已,练不出来打死了便算了。”
“等咽气了直接扔去乱葬岗。”
我听着那些话,心像被挖了一个洞,四肢百骸的痛都钻进了那个洞里,要将我啃食殆尽。
是许卿彦,抱着我在太医院门口跪了半个时辰,才得以请到太医。他帮我擦去了眼角不断滚下的泪珠:
“越是我们这样不被重视的人,越要用力地活下去,证明给所有人看,是他们看走了眼。”
“你活下来吧,以后都由我护着你。”
那晚星辰璀璨,我本要骑着拖尾巴的星星去西方极乐,却因为有他的苦苦哀求和挽留,活了下来。
后来的我咬紧牙关,不要命地去拼去杀去抢去挣。最终一把剑舞得宛若游龙,整个京城里,找不到一个对手。
长大些,我和他一起远赴边关,将厮杀来的一半军功给了他:
“你救了我一命,我先用军功抵半条。”
我数次帮他挡刀挡剑,几回命悬一线几乎走进了鬼门关。
他感恩我的付出,在终于被圣上青睐封为祁王以后,求得圣旨,定下了婚期。
可那日,我为他挡箭倒下的时候,他本可以拉住我。可他为了护住沈心瑶送他的玉佩,眼睁睁看我跌入了万丈深渊,跌碎了我的黄粱一梦!
后来,他也是无条件信了她,只将她抱进了怀里,更让我彻底清醒。
我为爱粉身碎骨过,如今只想为自己好好活。
“死鬼,天天躲在院子里,就不知道给我介绍几个你军营里的好兄弟?”
10
谢将军独女谢婉宁,自三年前落水后性情大变。
她不拘泥后院,甚至将“及时行乐”挂在嘴边,行荒唐的事,做洒脱的人。
京中女儿不能适应我的粗犷与无趣,只有她,与我甚是投缘。
她将我从后院拖到了大街上,恨铁不成钢地挤着我发苦的脸:
“侯府买不起的,姐姐买给你。”
“许卿彦给不了的爱,姐姐也给你。”
“你给姐姐支棱起来。”
也······也不是支棱不起来。
只是·····我两只手上的绷带,成了她的货架,被插满了冰糖葫芦、蒸碗糕和钗环首饰。
胳膊重的抬不动了,算支棱不起来?
“姐姐,如果我说我走不动了,你信吗?”
她回头扫了我一眼:
“咦,你弱鸡了。”
但她还是带我去了茶楼歇脚,倒引来一众达官贵人对她的围观:
“该是出来挑面首了。”
“看看我怎么样?要不,去她跟前绕两圈?酬劳丰厚,一夜登顶。”
“别去别去,她身边是沈副将,小心废了你的三条腿。”
“沈副将不仅长得像男人,没想到爱好也······哎呀,你打我作甚?”
“劳资不想跟你一起喂她的刀子。”
谢婉宁叹着气摇摇头:
“姐的魅力你不得不承认。但你,确实挡了我的桃花。”
“你意思要我娶了你对你负责?”
她上下扫了我一眼:
“条子不错,就是功能差了点儿。”
她话音刚落,沈心瑶银铃般的笑声便响了起来:
“胆小鬼!”
“被斥责两句便连带我入宫都不敢了。”
“还说照顾我一辈子,都是假话!”
我们目光同时望向了门外,许卿彦含笑敲着沈心瑶的鼻头笑着跨进门来:
“她还在气我没有信她。你就不能消停点儿,不要老是莽莽撞撞地闯祸。把她气成了这样,我该怎么哄呢。”
“京城里的女孩子都是这般大的气性吗?都十来天了,姐姐还未消气?我若是你,早就受不了。”
“你莫不是以为人人都是你,两串糖葫芦就哄好了!”
“哼,你意思我很贪吃咯,讨厌……”
沈心瑶恼得追着许卿彦打,推推搡搡之间,面颊紧贴,十指相交,几乎抱在了一起。
举止亲密,行为暧昧,让人恶心。
11
杯中的热茶,漫到了我的手上。
婉宁摇了摇头:“绿茶汉子婊小白花的结合体啊,难怪你败北!”
继而冲着楼下喊出了声:
“光天化日之下,卿卿我我都不避嫌,是误吃了春药啦?”
“王爷德行荒唐,请问你爹知道吗?”
众人哄笑一声,又假装低头饮茶。
许卿彦还握着沈心瑶的手腕,撞进我的视线才煞白地松开。
“昭昭,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心瑶却站到了他身前,对婉宁发了难:
“姐姐近日就是和谢家小姐玩在了一起,才……才不理王爷的吗?”
“难为王爷日日求见姐姐,却总在吃闭门羹。”
“姐姐若是有其他想法,不妨直说。总好过阴阳怪气。”
婉宁撕毁了婚约,要死要活不肯嫁人,却转身养起了一院子的面首。
世家女羞耻于她的放荡之举,视她为洪水猛兽。
沈心瑶便是在告诉众人,我效仿了婉宁,背弃了祁王。
婉宁跷起了二郎腿,回得十分犀利:
“这小绿茶就是你家流落在外,三年前才被找回来的那个?”
“听说跟着祁王入了趟宫,被娘娘训斥的那位就是她?”
沈心瑶面色一白,婉宁却视而不见:
“王爷就是为了这么个人,才连跌落山崖的你都不找了的?”
“咱就是说,她把你从假山亭推下去的事儿,你没走刑部啊?”
“那垃圾堆里的男人冤枉你,弃你于不顾的事儿你也没有告御状?”
“这么能忍,你是忍者神龟附体吧!”
我浅笑着给她喂了口糕点,却对她话里的信息不置可否。
如此,便是告诉了所有人,传闻的一切都是事实。
沈心瑶看上了姐姐的未婚夫,献媚勾搭在先,欲谋杀嫡姐取而代之在后。
她的名声便在今日的实锤之下,彻底毁了。
二人脸色十分难看。
“昭昭,便是本王对不住你,本王向你道歉就是了。你也该出言维护,为你妹妹留几分颜面才是。”
“选择救她的是我,你想怪想恨都冲我来,又与她何干?”
茶水凉了,十分涩口,堵得我心口难受。
“王爷让我如何维护?颠倒黑白吗?事实如何王爷不最清楚吗?”
谢婉宁也跟着附和:
“王爷与小绿……沈心瑶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卿卿我我,可曾顾及过你未婚妻的颜面?”
“王爷莫不是忘了,沈家谁才是你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