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弟对我恨之入骨,我是知道的。
他妈嫁给我爸之后一直卑躬屈膝,任劳任怨,在家里自觉低人一等,连带着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在五年之后,我最为落魄的时候,他突然出现提出要跟我在一起。
又过了三年,他在女厕所毫不留情地打了我一巴掌。
第一章
我爸生意持续亏损,后妈江姨赶紧带着他儿子跑路,改嫁了别的富商。
我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只晓得后妈终于滚蛋,心里舒坦。
然而在我返校之后没两天,就接到了警察的电话,他们告诉我,我爸自杀了。
仅仅是因为,公司破产,连两百多万的债务都无力偿还。
他几乎没吃过苦,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于是这一切,将交由我来承受。
彼时我已经临近高考,因为这番,只得放弃。
家里的几处房产全部被银行抵押,我揣着最后那几千块生活费,在五环租了个小单间,开始了打工生涯。
第二章
餐厅晚间的生意是最好的,我忙得恨不得一个人分成三个人使。
这家餐厅人均不低,真不知道哪里来这么多有钱人。
“那个扎马尾的,听不见吗?”声音是从卡座区传来的。
等我小跑过去,才发现面前这个身穿熨烫妥帖西装,戴着精致腕表的男人是我曾经的弟弟,江屿。
他漫不经心地瞥了我一眼,然后眼神扫向桌面上那客澳洲骨饲原切肉眼排。
“帮她切一下。”
“哦哦,好的。”我赶紧低头,拿起餐刀卖力割。
希望他认不出我。
眼角的余光看到腰间小围裙上的油渍,往前偷偷站了站。
这雪白的餐桌布显然遮不住我的自尊。
“让你切,不是让你剁。”江屿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还是说,你把这个牛排当我了?阳七七?”
他果然认出我了!
“对不起。”我尽量稳住自己手上的动作。
“并没有,弟……江先生,这边店里很忙,我还有其他顾客需要服务,所以手上动作急了些。”
“你可以走了,切成这样看着真的倒胃口。”他的手不耐烦地在桌上叩了两下。
我马上如临大赦,转身就溜。
算一算,已经有五个年头没有见过面了。
他妈妈江姨原是我们家的家政阿姨,我妈怀我的时候就在我们家做事,结果在我妈生我难产去世六年后,成了我的后妈。
我自然没给过他们好脸色,特别是江屿,我害怕他会夺走爸爸的爱。
事实证明是我多虑了,即便我爸忙得脚不沾地,我还是他最宠爱的小公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而江屿性格怪异,极少讲话,也从不伸手要钱,这样不讨喜的性格也招来了他妈无数顿数落。
不知道什么时候,卡座那两位已经走了。
我松了口气。
熬到了十一点,餐厅打烊,我换上厚实的羽绒服回家。
明明才十二月初,竟然就飘起了雪。
“阳七七。”听到有人叫我,才看到前面路灯下有一道修长的人影。
他背着光,手上烟头的亮点随着他的呼吸一明一暗,像萤火虫。
“江屿,你在这干什么。”我生硬地开口。
他肩膀上已经落了不少雪花,声线如这天气般冰冷,听不出多余的感情:“等你啊。”
“我知道你很缺钱,七万块一个月,你跟我吧。”
第三章
我想也没想就抽了他一巴掌。
烟头掉落在地上,挣扎了两下,火光消失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你是我弟弟!”我愤怒地吼道。
他无所谓地弹了弹肩膀上的雪花,薄凉的嘴角往上勾起:“不是弟弟就可以包养你了吗?阳七七,你真贱。”
“还有,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我早在五年前就不是你弟弟了。”
右手还震得发麻,正在我犹豫要不要再赏他一个耳光时候,他狠狠捏住了我的下巴。
“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姐姐过。”
“放手!”我一把拍掉他的手:“神经病!”
憋着一肚子气转身就走,没料到他一伸手把我捞了回去,然后往一旁的车上带!
我慌了,想挣脱又挣不开。
羽绒服实在太不方便了!
车门砰的一下被狠狠关上了,我惊恐地拍着门:”江屿!你干什么!“
“你觉得现在还打得到车吗?”他干脆利落地坐进了驾驶座。
这下我没话说了。
雪花打着旋儿从空中不断坠落,像不知名大魔法师的杰作。
我尴尬得要命,只能数着窗外的雪花片。
“你住得这么偏?”
我也从来没觉得这条路这样漫长过。
城中村里建筑拥挤,道路逼仄,他的SUV很难开进去。
“就在这里停吧,很近了。”
我干巴巴地道谢:“谢谢你,再见。”
“我等你的消息,大小姐。“他摇下车窗递给我一张名片。
我假装看不见他脸上的嘲讽。
第四章
路边的垃圾已经漫过了垃圾桶,散发出难闻的恶臭。
脚边的污水混合着脏雪很是湿滑,小心翼翼地摸到楼下,却在即将按到密码锁的时候滑倒在地。
“痛痛痛痛——”看样子脚踝是扭了。
罪魁祸首是被人随手丢在门口的半只烂苹果。
扶着墙缓缓起身,摸索着爬上楼。
楼道的灯从我搬来就是坏的,就没有人来修理过。
门口的水电费催缴单在黑暗中倒是很醒目。
叹了口气,我揭下那张索命的符咒。
墙边的开关反复按了好几次,才确定,确实是停电了。
屋内一片漆黑,仿佛置身冰窖。
五年前的我,肯定想不到,有一天要为百来块的水电费发愁。
那时候,我随便请同学吃个早餐都可以花掉几百块,而江屿,每天都是在家里规规矩矩吃掉他妈妈做的包子才出门。
我不喜欢他们母子,除非逢年过节我爸特意打电话嘱咐我在家吃饭,我都是在外面解决。
这才想起,晚饭没吃,肚子现在咕噜作响。
今天餐厅生意好,没有多余的饭菜了。
房间里没有椅子,我坐在床边,盯着窄小的窗户,啃着干巴巴的饼干。
实际上这里楼与楼之间间隔太近了,什么也看不见。
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
大概是脸颊太冰了,这泪水烫得我有些发慌。
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电话响了起来。
不用看就知道是我爸的诸位债主之一打的。
“七七呀,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不能这样子的呀,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呀……”那头是爸爸曾经的投资人,也是他曾经的好友。
我止住眼泪,认认真真地对他说:“就这个月底,我先还你五分之一。”
这世界上有这么多堕落的人,多我一个又怎么样呢?
平心而论,江屿长得还挺帅,据说当年在他们学校一直是校草级别。
除了忍辱负重,这笔买卖其实不亏。
挂断电话之后,我给江屿发了短信。
【我同意了。】
第五章
我在车上跟他谈条件:“这个月能给我十万吗?”
他面上马上浮现出一丝鄙夷,而后被戏谑取代:“嗯?是七这个数字不好听吗,我以为你叫七七会更喜欢七呢,原来还是嫌钱少啊。”
本以为麻木的内心还是蓦地仿佛被一只大手给擒住了,发紧。
“就这个月,就当预支下个月的了,可以吗,我急着还钱。”我努力平复自己的语调。“工资”两个字好像糊在了喉咙,说不出口。
他已经发动车子,过了许久,我才听到他不咸不淡的一句,可以。
进门的时候我突然想起那天餐厅坐在他对面的女孩。
“你把我带回家你女朋友不介意吗?”我放下行李箱,环顾四周,别墅内的陈设意外的简单。
“希望你谨记自己的身份,不要关心那么多。”
也是,他怎么可能只有一个情人。
他坐在沙发上,长腿随意地岔开,懒懒地抬起手腕。
我心领神会地走近帮他取下腕表。
“你很会嘛。”胳膊轻轻一带,我的身体支撑不住地倾斜,靠在了他的身上。
环在腰间的手结实有力,还很烫。
“这几年服侍过几个人?”
“没……没有。”我寒毛直竖。
回应我的是一声嗤笑。
“你不会想着上我的床吧,我嫌你脏。”洒在颈项的气息更烫,说出的话却接近零度。
还有这种好事?
“这个房子所有的家务,我的饮食起居,包括植物的养护,都由你来负责。”
怪不得一个人都没有,原来是专门找我来当管家婆。
“好的老板。”
可能是我内心的雀跃没憋住被他看出来了,他将我一把推开:“滚回你的房间去。”
第六章
于是我就在楼梯间里住下了。
我很满意,这比之前的小出租屋已经强了太多。
江屿大多数时候都不在家里。
他不在的时候,整栋房子都是我的。
干活的时候都忍不住哼出歌儿来。
也许江屿是为了让我难受,但生活早就将我毒打过了。
我被迫学会了各种生存技能,白天在门店站一天,晚上去端盘子洗碗,在家的时候还兼职做插图。
还有我的学业。现在有了喘气的时间,我赶紧把落灰的教材拿出来复习。
“这是什么?”身后传来江屿的声音,蕴藏着丝丝寒意。
这个人走路没声音的吗。
“学习资料而已。”我坦然地摊开给他看。
瞬间他就笑了,笑得很可怕,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生气。
“你还需要学习?还想翅膀硬了跑掉是吧?”说话间我刚做好的笔记就被撕成了碎片。
写满单词的碎纸屑漫天飞舞,再轻飘飘地砸在我心上。
“你是不是有病啊!你有什么权利干涉我!你交代的事情我哪一项没有办好!?”我站起来直视他的眼睛,声音不可控制地发抖。
“凭什么。”他走近我:“凭你是我一个月七万块牵回来的狗。”
即使打工的时候经常有顾客和经理刁难,我也没受过这种委屈。
就算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眼泪还是不知不觉充盈了眼眶。
不要哭!至少不要在他面前示弱。
他扶正我,看似很温柔的举动,我的肩膀却隐隐作痛。
离得太近了,能看清他眼底正在酝酿的新一轮风暴。
“你还有脸哭?你当年撕掉我作业本的时候,我可没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