闾丘若第一次入太元门的时候,白清明只是个比她大四岁的少年。
少年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怪疾,让他成日被关在一所禁闭殿中,不得见人。或许少于日照,他的皮肤便有着胜雪的白皙之色。闾丘若第一次透过窗缝悄悄望,以为自己见到的是个少女。
白清明发现了她,一双墨黑的眸子递到窗缝:“你是谁?”
听着厚重大门内的声音,闾丘若不由得退远了一步。
“我叫闾丘若,厨娘的孩子。”
“厨娘?”少年声音微微带疑,半晌响得近了些:“那你让你娘不要在我饮食里放盐,我每日能饮的水很少。”
太元门内人尽皆知,这殿里关的是下一任掌门,但却不是掌门的亲生骨肉。
掌门夫人十几年前离世,未曾留下任何血脉,倒是掌门心善,云游时带回来这样一个孩子,冠了他的姓,取名白清明。
白清明身上的重疾是从娘胎里带的,但却没有人知道是什么病。
门中知晓真相的人,除去那些刻意隐瞒的长老和执掌人,唯一还知道的却是那个不起眼的厨娘。
厨娘是闾丘若的娘,口头上的娘。在闾丘若尚在襁褓中时就被她携带着上了太元门,待她长成能听懂人话的时候,一遍遍告诉她:“你不是我的孩子,记住,你是南疆昭阴宫宫主之女。”
又在小小女童好奇问起那禁闭殿中的神秘人时,不知为何突然急愤起来,握着闾丘若窄瘦的肩,瞳中激进:“若儿,你不能去招惹他!他中了毒,是失心毒!若毒发,会六神无主,随意伤人!”
女童懵然地被晃乱了发丝,只得点头。手臂却又被厨娘抓起,撑开她的掌心对准上天:“你发誓!不能靠近他!也不能对任何人说起他所中的毒!”
“那么厨娘,他的毒能治好么?”
天真的疑惑问出口,厨娘眼里的激进突然熄灭了。
她讷讷地卸下全身力气,无神看着远方。
闾丘若是南疆人,而南疆的风俗向来狂放桀骜。她不过还是个小小女童,心里打的盘算却已敲响了那股骨子里的叛逆劲。
厨娘不让她去,她顺从点头。却在能脱身的瞬间,迫不及待去了那冷清的禁闭殿。
便有了门缝中的窥探,那洁白的肤色一晃而过,少年说,他不能饮太多水。
在这太元门内,闾丘若的日子很是乏味。厨娘是最卑贱的身份,哪里也去不了,连同着她,也日日被困在那小小厨房,鲜少有人和她说话。
当下,她立刻觉得有了重任,有了讨人欢喜、救人于水火的荣誉决心。瘦小的身体飞快移动,跑到池塘边的一棵树下,捡了一片比她两只掌心还宽的叶片,小心地舀起池塘中碧绿的水。
饶是小心如此,从门缝中递给白清明时也只剩小小一汪水迹。
她很丧气,那叶片却被轻轻拉了进去,很快又塞了出来。
“多谢,这水真好喝,是你娘做的吗?”
“不是。”闾丘若的眉头挑在嫩白的脸上:“这就是池塘里的水。你没喝过池塘水吗?”
“池塘?”那清朗的少年声音变弱,显然陌生。闾丘若惊讶地张大了嘴:“你不会不知道池塘吧?”
她记事起,有关于这禁闭殿的记忆便是旁人不停的警告。
掌事的师姐曾逮住她乱蹿的衣领,告诉她,那殿里有个七八岁的孩子,是下任掌门,你可不能去。
此刻,闾丘若掰着指头算了算,她今年十三岁,那么白清明就已十七八岁。
十七八岁,对外界还这般无知?!
她的心中顿时一片骇然,又很快转成柔软的心疼。门中少年看不到,却突然拔高了音调,声音顺畅如风:“是‘疏雨池塘见,微风襟袖知’的池塘吗?”
闾丘若一愣:“你说什么?”
少年似乎笑了一声,很快又道:“‘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这句听过了吧?”
“没有。”闾丘若垂下头,心知他虽与外界隔绝,学问却还是顶顶好。门那头就这么安静下来。末了,那厚重的大门响了一下,白清明似乎换了个姿态坐下:“闾丘若,你想学诗吗?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