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死后的第九年零九个月,面前的百合花已经枯萎。
此时,我正坐在骨灰盒上琢磨着,以前每天下班,林子安都会在我的牌位前放一束花,点三炷香。
他已经三天没给我带花了。
公司出了什么事?还是倦了?
正想着,门啪一声打开,林子安带着儿子走了进来。
他和往常一样,叮嘱儿子先去写作业,然后自己洗手做饭。
可这一次,他没有进厨房,而是笑眯眯地坐到沙发上,开了视频。
一个女子娇软的声音响起,林志安把腿翘到茶几上,就那样宠溺地哄着女孩,
「我明天带你去吃法国牛排好不好?」
「不行,人家还要买迪奥,还要买酷奇。」
「好,都听宝贝的。」
我目光倏地眯起来,
「狗男人,原来是另结新欢了,所以花都不买了,白费了我当年的舍命相救。」
一股怒气涌起,我卷起一阵风。
狂挂着窗帘,沙发。
片刻后,我又灰溜溜地回到骨灰盒上,沮丧地钻了进去。
罢了,他已经守我九年九个月,他何错之有呢?
是我该走了。
1
第二天,林子安回来得很迟,我知道他陪那个女孩去吃牛排了,可能还喝了酒,甚至去买了迪奥,酷奇。
我呆呆地坐在骨灰盒上,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盯着门,好几次风吹过,我都腾一下钻进骨灰盒里,狗男人,我再也不想见你了。
屋内依然寂静一片。
几次后,楼下的帅气鬼阿杰飘过来,
「小鱼,你何必折腾自己呢?你们俩已经阴阳两隔,注定不可能了。」
「你为什么就不能考虑考虑我呢?你看看,我是不是比你老公腹肌多?咱俩都是枉死鬼,多般配。」
说着飘到我面前,冲我挺了挺胸膛,水光潋滟地桃花眼就那样一眨不眨地望着我。
我没好气地一个爆栗子敲在他头上,
「能不能别那么幼稚,我儿子都十岁了,你个小屁孩别勾搭大婶行吗?」
帅气鬼赌气坐到案桌上,把那张帅脸凑到我面前,
「我怎么是小屁孩了,我死时十八岁,已经过去六年,现在二十四,你死时二十四,咱俩不正好同龄吗?」
我不想搭理他的碎碎念,一个鬼木呆呆地瞅着房门。
如果我没死的话,今年应该三十四了。
我居然在人间停留了十年。
刚死时,林子安悲伤欲绝,不吃不喝,后来儿子嚎啕大哭才换回了他的理智。
后来他逐渐习惯了我的逝去。
他给我做了一个案几,把我的遗照和骨灰整整齐齐摆放在上面。
每天回来,他都站在案几前,一边给我擦着照片,一边絮絮叨叨念着日常琐事。
他说自己的合同被他的秃头经理抢了,说自己和他差点打起来,说自己拿了绩效第一。
他埋怨我不去梦里看他,说想在梦里抱抱我。
可他不知道,我总去的,只是不敢以真面目见他。
我怕自己舍不得离开好梦。
有时候我气他老婆奴,天下好女孩这么多,为什么拘着我呢?
可我也奈何不了他。
有时候听烦了,我就飘到电视上,茶几上,有时候干脆飘到窗台上坐着。
他给儿子辅导作业时,我就飘在门口静静看着。
儿子每次问妈妈呢?
他总是笑着说,
「妈妈就陪在我们身边,只是她不想让我们看到,等你长大了,她就会出现了。」
可我知道,儿子永远等不到我出现了。
2
等到十二点,林子安醉醺醺地回来了。
他踉跄着跌趴到沙发上,我慌忙想过去扶起他,可最后又赌气飘回骨灰盒上。
喝死拉倒,让你吃牛排,还买迪奥,酷奇,你配吗?
就天天给我买一束花,不对,现在花都不买了。
林子安挣扎着坐起来,扶着沙发慢慢朝案几走来。
他就那样撑着案几,目光凛凛地盯着骨灰盒,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的眼睛。
我心虚地往后缩了缩。
他的眼睛似乎真能看到我。
林子安嘶哑着嗓音开口,
「老婆我好想你。」
说着眼泪顺着脸颊,就那样慢慢流下来。
我慌忙想拿手擦拭,可手却穿过他的脸,伸向空气中。
他抬起手,似乎在脸庞握了一下,最终自己抹去眼泪。
他表情认真起来,
「鱼鱼,今天晚上我向小丽求婚了,她答应我了,一开心喝多了,你不会怪我吧。」
说着他又定定凝视着我,
「明天我替你去看一下爸妈,顺带和他们说一下我结婚的事,我想我是该放开你,重新生活了,以后你的照片和骨灰我会放到杂物间,你明白的,我不想让小丽不开心。」
林子安就那样轻轻说着,声音轻的像天外飘来。
可每个字落下来,都重重击在我的心上。
如风吹过的那个夏天,一地的血迹,全身刺骨的疼痛。
我哽咽着声音,想说一句好,可最终做了一个胆小鬼,抹了把眼泪,飘回了骨灰盒里。
不对,鬼是没有眼泪的,所以都憋在了心里。
第二天,林子安请了假去看望爸妈,我想和他一起去,走到门口又被弹了回来。
几次后我死心了,眼巴巴地看着林子安出了门。
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爸妈了,爸妈年纪大了,睹物思人,所以再没踏足过我家一步。
林子安今天回来得很早,回来就到案几前,轻轻擦拭着相框。
一个人低声呢喃着,
「爸妈身体都很好,她们让我给你带句话,在那边安心照顾好自己,你弟弟现在懂事多了,前几天刚升了主管,工资涨了五千块。还有你爷爷奶奶也很好,他们被你大伯接到省城享福去了,天天都是大饭店。」
「爸妈说了,如果你泉下有知,就去投个好胎,别放心不下他们了。」
我不由捂住嘴哽咽着,虽然没有眼泪,但鬼也会难过的。
原来他们一直还记挂着我。
他们从没责怪我抛弃了他们。
思绪瞬间飘回了那个夏天。
那天,我刚给儿子喂完奶,外面突然变天下起大雨,我想着林子安还在酒店应酬就准备开车去接他。
九点多,我顺利地接回了林子安。
他手里还拎着给我打包的糕点。
我们就那样轻笑细谈着今天的客户。
到一个路口时,一辆油罐车突然失控冲过来。
眼看着要撞到车左侧,我果断左打了方向盘。
车横在油罐车车头前,驾驶室被撞得瘪了进去。
我也瘪了进去。
林子安被震得昏迷过去。
路人都感叹着司机的英勇,正常情况下,人都有个潜意识,危险来临时,右打方向盘,保护自己。
而我选择了保护副驾驶上的人。
林子安太苦了,我想让他过得幸福。
3
他母亲早逝,常年受继母虐待,后来父亲车祸,继母干脆把他赶出家门。
那年他八岁,只能捡垃圾吃。
后来遇到福利院的林院长,才有了栖身之地。
高中认识时,他就像一颗营养不良的豆芽菜,却依然埋头苦读,保持名列前茅。
最终他考上了名校,又校招到一家五百强企业。
我们八年的情谊也修成正果。
爸妈给我们准备了新房我们贷款买了车。
新婚那晚,林子安哭着抱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