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的第一个声音是单语的哭声。

　　也是往后三十年唯一一个我能听清声音的人，和唯一一个能听见我声音的人。

　　于是他自告奋勇地作为我的传声筒陪伴我从出生到结婚。

　　我一直认为他是世界上最懂我的人。

　　但是当我站在书房门口犹豫了三天该怎么开口问他「为什么不承认已经结婚了？」

　　却听到他打趣地跟秘书说「我总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娶了个哑巴吧。」

　　秘书靠在他的身上笑得停不下来，而我所有想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看着书房里两人亲密的拥抱在一起，单语的嘴一张一合，但我耳朵里只传来「嗡嗡」的声音。

　　我听不清单语的声音了。

　　1

　　我转身离开了书房门口，「嗡嗡」的声音却没有消失，我捂着耳朵跑回房间，第一次希望我是真的听不见。

　　然而就算我关上房门，单语的那句「哑巴」依然在我的大脑里循环播放。

　　曾经他因为别人叫我一句小哑巴，就冲上去照着别人的脸打了一拳，如今却成了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这个地方曾经充满甜言蜜语，但现在只剩下挥之不去的「嗡嗡」声，包围着我，让我窒息。

　　我收拾好行李，路过那间书房，两人依偎地坐在沙发上，「嗡嗡」声越来越刺耳，不断提醒我要走了，该走了。

　　踏出大门，一辆出租车正好停下，载着我离开了用了三十年的传声筒。

　　上车后我在手机上打好了目的地给司机看，司机比了个ok的手势就往前开了。

　　我有些紧张地抓着安全带，这是我第一次一个人坐车，也是我第一次一个人主动与人沟通。

　　以往单语总说我一个人出去不安全，没有他的时候我都不能出门，想说什么告诉他就可以，他去跟别人说，让我只要乖乖跟着他就可以了，他说「我是为你好。」

　　「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有职证，你要看吗？」司机看出我的紧张，在等红灯间隙，打字给我解释。

　　我摆了摆手，拘谨地靠在靠背上。

　　可能车里太过安静，也可能是因为我听不见，司机打开了音乐，开始哼歌。

　　司机「嗡嗡」的声音伴随着湿咸的海风，让我逐渐放松下来，一路上都是我未曾见过的景色，都是我未曾感受过的「嗡嗡」声，急促的、悠闲的，各种各样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自由的主旋律。

　　2

　　司机拍了拍我，我才惊觉已经到了目的地。

　　道谢过后，我看着面前的房子一阵苦笑。

　　爸爸妈妈曾在结婚前就为我置办了这套房子，他们说「如果以后单语不要你了，你可以住在这里。」

　　我那时候信誓旦旦地拉着单语的手，让他帮我说「单语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墨语。」

　　但没承想我主动离开了单语，来到了这里。

　　收拾好行李，我来到了沙滩上，看着被落日染红的天空，静静地坐了下来。

　　柔软的沙子包裹住我的脚，天空是粉红色的，大海是金色与蓝色交替的，这都是我未曾见过的。

　　海浪拍打着岸边，独属于它的「嗡嗡」声，都如此动听。

　　我惊叹自然的美丽，也遗憾以前待在房间里被浪费的时光。

　　「嗡嗡」手机的振动显示单语打来了电话，他一定是震惊我离开了那间房子。

　　「嗡嗡！」我接通了电话，他的声音急促大声地传了过来，就像狮子在怒吼，我能想象他生气的模样，但是我听不清他说什么。

　　我想让他小点声，但我发出的声音传不到他的耳朵里，只能无奈地挂断了电话。

　　我突然觉得其实有时候听不清也挺好的，这样就不用听到难听的词汇从当初深爱的人嘴里讲出来。

　　3

　　我以为没了单语就会活不成，事实上谁离了谁都能活。

　　不得不说网购真的为我的生活提供了很多便利，不需要传声筒，我依然能够生活得很好。

　　不用成天考虑单语的想法后，我把以前加入购物车想买的各种家具和小物件都买了回来，布置我的小屋。

　　取快递的路上一只灰色小狗从草丛蹿出来，在我的脚边绕来绕去，眼镜忽闪忽闪，尾巴翘得高高的，跟着我一路跑回了家。

　　第二天我带它去检查，医生说饿得有点久，太瘦了，其他指标都还好，就是耳朵听不见。

　　我以前就想养狗，每次路过宠物店看着玻璃窗内的小狗都走不动道，但是单语说「你连它的名字都叫不了养什么养，我是为你好。」

　　如今正好，听不见和听不清可谓是绝配。

　　虽然我说的它听不见，但名字还是要有的，于是我给小狗取名叫「好好」。

　　「好好」我叫了一声，它的耳朵抖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我。

　　我和它一起坐在沙滩上看着今天的落日，「以后我们都要好好的。」

　　至此我小时候的梦想终于在我离开单语后全部实现了。

　　4

　　我尝试着跟周围的邻居通过简单的手势或手机打字进行了一些交流，他们都很欢迎我的到来。

　　我也通过好好，认识了一些狗狗主人，对于又安静又乖的狗狗他们表示非常喜欢。

　　我很满意现在的一切，但手机上时不时弹出的电话总是会打扰我的生活。

　　「嗡嗡」又一次我挂断了单语的电话。

　　我忍无可忍在聊天框打下「我听不清你说话」发了出去。

　　随后手机安静了，单语的电话没有再打过来。

　　我牵着好好散步的时候，一个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嗡嗡」我看着他一张一张的嘴，只能用手机打字给他看「我听不见。」

　　他愣了一下，立马开始比划手语「这是你的狗狗吗，它好可爱，我能摸摸它吗？」

　　「可以。」我很惊喜能碰到会手语的人，高兴地同意了他的请求。

　　他蹲下来抚摸好好的头，好好顺势躺下，翻出了肚皮。

　　「哈哈。」一阵细小的不同于嗡嗡声音传了过来，我不确定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正当我想蹲下确认是不是面前的人发出的声音，手被狠狠地往后拉，整个身体向后倒下。

　　「小心！」蹲着的人迅速起身拉住了我的另一只手，扶住了我的身体，好好也被吓着了，立马弹起来围着我转。

　　我转过身一看，单语一脸生气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