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出租车司机。
没人知道那个每天会被我踩几千几万次的刹车踏板。
其实是我妻子的头皮。
但此刻我的妻子,已经做好了一大桌饭。
等我回家。
1
深夜的最后一单客人刚好距离我家不远,手机铃声响起,我接起来,妻子温柔地问我什么时候回家吃饭。
我掉头开往回家的方向,车上放着轻音乐,一想到一会能吃到热乎的饭菜,我心里就熨帖极了。
第一个路口是红灯,我轻轻踩下刹车,车子往前冲了一段距离,才吱嘎一声压着线停下。
脚下的触感有些奇怪,不像熟悉的刹车踏板,反而有点柔软,就像踩在了一团没有充足气的皮球上。
我有点后怕,想低下头看一眼,但此刻绿灯亮了,后车一个劲按喇叭。
别自己吓自己了。我想。
车子继续往前开,下一个路口依旧是红灯。
这次我没有慢慢踩下刹车,而是猛地一下踩到底。
车子稳稳当当停下了,那种柔软的触感不见了。
刚刚一定是错觉。
我哼起歌来,红灯开始倒计时。
8、7、6、5……
我的车子猛地窜出去,外面响起乱七八糟的喝骂和刹车声,我已经无暇顾及了。
因为直到此刻,车子以一百码的速度狂奔的时候,我的脚仍旧死死踩在刹车上。
很显然,车子失控了。
冷汗很快浸透了我的衣服,马上抵达第三个路口,红灯。
车子速度不减,侧面两个方向的车来来往往,并没有人注意到我和我失控的车。
「停下!停下!」我大吼着,或许吼出来的声音已经变了调,「停下!啊——」
我双手抱住脑袋,准备认命。
头磕在了方向盘上,车子再一次压线停住。
我大口喘着气,心跳声在我耳朵里怦砰作响。
怎么回事?
车门为什么打不开了,也没办法熄火。
我只能待在这个怪异的车厢里等死了吗?
突然,我敏锐地察觉到脚下某个地方起了一点怪异的变化。
原本被我死死踩住的刹车踏板,竟然又变成了那种柔软皮球的触感。
并且这种触感越来越明显,不是第一次出现时的转瞬即逝,而是那柔软的皮球像是突然长出了四肢,渐渐将我的整个右腿包裹住。
冰凉的感觉逐渐从腿上上升,小腿、大腿……
我下意识低下头,却对上了一张雪白的脸。
那应该是一个女人,莫名熟悉。
那张脸上的眼睛漆黑,没有眼白,一眨不眨、称得上深情地看着我。
她从我双腿之间钻出来,飞快靠近,露出来的身子虽然赤裸,但全身雪白,是那种没有血色的纯白色。
见到的人心里绝对不会有任何旖旎想法,只会恐惧。
她咧开嘴一笑,嘴巴也是个黑洞,一笑,就顺着嘴角流出来两行血,滴在我身上,发出腥臭的味道。
这个女人、不,女鬼似乎被取悦到了,嘴角直接咧到了耳根处,坐在我腿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笑着笑着,她的嘴越张越大,黑洞变成了深渊,仿佛下一秒就能将我吞没。
「啊——」我大口喘着粗气,醒来。
那种被黑暗吞没的感觉太过强烈,以至于好久都没缓过来。
刚刚那是个梦。
我下了夜班后竟然坐在车里睡着了,要不是手机铃声锲而不舍地响,或许我已经因为缺氧而陷入沉睡了。
刚刚那是个梦,是个梦。
我这样安慰自己,又缓了会后拿上钥匙回家。
还没进家门就闻到了里面飘出来的香气,饭菜的香味好像自带温暖,方才那个梦的阴影一扫而光。
「老公你回来啦,今天怎么这么晚?」
妻子扎着围裙,端着一个汤碗,问道。
灯光照在她脸上,明明美极了,我却忽然瑟缩了一下。
难怪觉得梦里那个女鬼的脸那么熟悉,那竟然就是妻子的脸。
2
妻子把碗放下,走过来,给我拿拖鞋,拿衣服,手不小心碰到我的皮肤。
那只手好像没有温度,冰凉一片。
我诧异地望向妻子,看到了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脉脉注视着我。
妻子这么爱我,我不该怀疑她的。
想到这里,我握住她的手,给她搓了搓。
「手怎么这么冰凉?是不是碰到凉水了?都说了以后你不用做饭,我做就好了。」
她轻笑不语,跟我一起在餐桌旁坐下,还给盛了一碗汤放在我手边。
「你这么辛苦我怎么舍得让你做饭,先喝点汤吧。」
像每一对深陷爱河的夫妻一样,我俩深情对望半晌,然后低头去看碗里的汤。
可那哪里是什么汤呢,碗里竟然有一只瞪着眼睛的活的癞蛤蟆。
汤面上漂浮着密密麻麻黑色的虫子,虫子们争先恐后地把同类踩在水下,好为自己争取一点点氧气。
我一口气卡在喉咙里,此刻的现实和梦境混淆,面前的人是谁,我根本不知道。
「老公,你怎么不吃?汤凉了吗?」
温柔的声音把我唤回来,我再次去看碗里的汤,变成了点缀着几颗枸杞的排骨山药汤,散发出山药特殊的清香味道。
难道又是错觉?
但不管是不是,我都没办法接受这碗汤了。
我站起身,假装不舒服,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后给一个朋友打了个电话,讲了今天晚上我经历的所有事情。
可朋友的一句话,却让我汗毛倒竖。
「老陆,你是不是伤心过度,出现幻觉了?嫂子不是刚过尾七吗?」
3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突然记起了一些曾经被我遗忘的事情。
我的妻子已经过世了。
现在这个家里,分明只有我自己。
可是刚刚……那个人,那桌菜,都是假的吗?
我顾不上害怕,冲出房间。
可家里静悄悄的,除了我的呼吸声,再没有任何声音。
刚才那个妻子不见了,但桌子上的菜,依旧散发着香气和热气。
我颤抖着声音对电话里的朋友道:「我老婆真的回来过。」
电话那头静了片刻,然后是他变得严肃郑重的语气:「我马上过去,你等着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铃响了。
我扑过去开了门,来的人除了我朋友还有另一个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的中年男人。
「这位是我朋友,很有名的大师,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好跟他在一块,就来看看。」
我连忙请两人进来。
大师自从进来之后就一直到处看,好像在顺着什么味道一边闻一边走。
我用口型问朋友这是在做什么。
「他说你家阴气很重,应该是嫂子的灵魂还没走,一会找到嫂子,大师会把她超度了。」
我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