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五年的浣衣女，

　　辛苦挣的银子悉数给了志在科举的竹马。

　　他穿锦袍，我穿粗布。

　　他吃细粮，我吃粗糠。

　　后来，他考取功名，做了探花郎。

　　却一把匕首刺进了身怀六甲的我的胸膛。

　　谁知我命大，活了下来。

　　后来我踩着他的头颅，看他痛哭流涕，向我求饶的样子，轻笑道：

　　「你这贱民，你可知你看上的纪皎月是假的嫡女，我才是英国公的真嫡女。」

　　1、

　　我随着大批难民进京时，正遇上英国公家的嫡女纪皎月在施粥。

　　她纤尘不染，高高地站在台阶之上，周围围满了婢女和侍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

　　我的衣衫早已脏乱破旧，数日来的奔逃让我浑身满是泥泞。

　　我大着肚子低低地跪伏在地，对着不远处的纪皎月深深地磕了几个头，随后，我一脸讨好地举起手中的破碗讨了一碗稀粥。

　　我顾不得烫，走至一旁狼吞虎咽地喝下稀粥。

　　饥饿多时的胃终于有食物的滋润，冻得僵硬的身子也感觉暖了起来。

　　周围有难民小声议论：「那就是英国公家的独女纪皎月，她身份尊贵，母亲是兰陵圣女。」

　　「真是像月亮一般皎洁的贵女！」

　　「若说皇城里地位最尊贵的贵女，纪皎月排第二，没人排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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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艳羡地抬头，看着高阶上的纪皎月。

　　此刻她正微微蹙眉，看着台阶下的我们。

　　她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厌恶，随后抬手捂住口鼻，向身边的婢女说了些什么。

　　我这人，从小听力就异于常人，是一等一的好。

　　无论如何细微的声音我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听见纪皎月说：「这些贱民，死了便死了，我真搞不懂父亲，为何还要让我来施粥，就因为我的母亲是兰陵圣女，我得装装样子吗？」

　　旁边的一个年长些的婢女一脸严肃地说：「女公子，请慎言。」

　　纪皎月不快地看了这个婢女一眼：「青如姑姑，别忘了，母亲早已故去，现下，你是我的婢女，主子说什么你就得应什么！」

　　那个婢女不卑不亢地站着，并未答话。

　　2、

　　我叹了一口气，正要离开，却见不远处的小轿上走下一男子。

　　那熟悉的眉眼，正是我三个月前进皇城考取功名的竹马吴子凌。

　　此刻，他正一脸温柔地看着纪皎月，准备向她走去。

　　我来不及多想，惊喜地冲向他：「子凌！是我，念之！」

　　吴子凌惊讶地回头，他的表情染上一丝慌乱。

　　周围人声嘈杂，他走向我，第一次拉起我的手急急人群外走去。

　　我欣喜不已，看着他牵着我的手：「子凌，我见你进皇城考试一直没有回来，便借了一些盘缠，走了数月才走到这里，对啦，你的母亲也很挂念你，她身体不好，吵着要过来，我便给她喊了马车……？」

　　吴子凌已把我带到护城河边，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我叽叽喳喳着，还没说完，便见吴子凌迅速掏出一把匕首，插入我的胸膛。

　　我的笑容脸上凝固，胸腔处传来让人难以忍受的剧痛。

　　我愣愣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赫然插着一把精致的匕首，鲜血正汩汩涌出。

　　我张了张嘴，想问问吴子凌为何这么做。

　　结果，鲜血也迫不及待地从我口中涌出。

　　吴子凌一脸厌恶地看着我：「你这个贱民，若不是以前看在你能挣些银子，我又何苦哄骗你，真以为自己是个香饽饽。」

　　我愣怔地看着他，艰难地伸手想要抓他的袖子。

　　却被吴子凌一把推入滚滚的护城河。

　　他面容带着恶毒的笑，轻声跟我说：「你去死吧！连着你肚子里的贱种！」

　　冰凉的河水淹没我的口鼻，肚子剧烈地疼痛起来，我无力地攥了攥刚才被他牵过的手。

　　心中无边恨意翻滚。

　　这双手供他读书科举，洗了五年的衣服。

　　早已伤痕累累，满是老茧。

　　若我能活下来，

　　我定会用这双手让他血债血还！

　　3、

　　一年后，英国公府。

　　英国公嫡女纪皎月又在发脾气了。

　　昏庸无道的老皇帝竟然下旨要纳英国公的女儿为妃。

　　纪皎月一向自视甚高，她的意中人是当今太子长子，未来的皇帝。

　　她才不想嫁给花甲之年的老皇帝。

　　更何况那老皇帝残忍暴虐，生平更是以折磨妙龄女子为乐。

　　纪皎月接受不了这个消息，传旨的公公刚走，英国公还未归家，她便愤怒地在自己的房间内乱砸一通。

　　又拿起短剑杀了在旁边候着的小婢女。

　　那小婢女刚满十岁，因家里揭不开锅，被父母卖到英国公府，换了几两银子。

　　她被纪皎月捅穿腹部，临死前还攥着纪皎月的裙摆哭着求饶。

　　纪皎月满脸厌恶地踢开她，发泄一般举起短剑又捅了那个可怜的小婢女数剑，直至那个小婢女血肉模糊，这才作罢。

　　我们一众婢女都在院中跪下，额头磕在冰冷的地面上，瑟瑟发抖，却不敢动弹。

　　我已入府半年，这样的场景几乎每隔几天就能看见。

　　纪皎月蛮横恶毒，最是视人命为草芥，她杀人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或许只是茶水太烫，或许是菜肴不合她的胃口，又或许没有理由，只是想杀人。

　　纪皎月杀完人后，总有人帮她悄无声息地处理掉那些婢女小厮的尸体。

　　英国公也疼爱她，总是在百姓面前做做样子，为独女纪皎月博些美名。

　　4、

　　杀完那个小婢女，满眼含泪的纪皎月仍旧是一副不解气的样子，她又走向离她最近的一个小婢女，拎起那个颤抖的小婢女准备割断她的喉咙。

　　那小婢女哭喊着：「女公子饶命。」

　　纪皎月愤恨地看着她：「女公子我马上就要嫁给皇帝那老头，谁来饶我的命！」

　　话音刚落，她便狠厉地抹了小婢女的脖子。

　　那小婢女瞪大了眼睛，瘫倒在地上。

　　青如姑姑急匆匆地赶来，她目眦欲裂，直接冲上前夺下纪皎月的短刀。

　　青如姑姑面色铁青：「女公子，你为何又不分青红皂白滥杀无辜！」

　　纪皎月狠狠地推开青如姑姑，哭喊着：「来人啊！快找我爹过来！我不要嫁给那老皇帝！」

　　她哭得几欲晕厥，不多时，英国公纪骏卢匆匆赶来。

　　他满脸痛惜地扶起跌坐在地的纪皎月：「月儿别急，为父正在物色人选收作义女，替你嫁入皇宫。」

　　纪皎月哭得抽噎：「只怕是找不到这替嫁之人，谁想被折磨而死。若是找不到，我便也一条白绫了结自己……」

　　纪骏卢阴沉着脸不说话。

　　就在此时，我颤抖着身子跪爬了出来：「奴婢，奴婢愿意替女郎嫁入皇宫，为，为王爷和女郎分忧。」

　　5、

　　纪皎月终于停止了哭泣，她面露欣喜，站起来慢慢地走向我，抬脚用她的鞋子抬起我的下巴看我的样貌：「你这奴才，倒是有觉悟，替我嫁入皇宫，也是你的福分。」

　　纪骏卢也看着我，他的神情竟然出现了一丝恍惚：「你叫什么名字？」

　　我乖顺地看着他们，轻声说：「奴婢名叫念之。」

　　纪骏卢给了我好些赏赐，他说从此以后我便是他的义女。

　　他们兴高采烈地走远。

　　刚才修罗地狱般的小院里已空无一人。

　　我蹲下来给那个被纪皎月抹了脖子的小婢女合上了眼睛。

　　我认识她，上次我浣衣回来晚了，没赶上吃饭，是她笑嘻嘻地从兜里拿出馒头分了一半给我。

　　此刻她的面上还带着惊恐，小小的身体也逐渐僵硬。

　　我默默流下几滴眼泪，滴在小婢女的身上，晕开一小团血迹。

　　「真抱歉啊！」我轻声说，「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把另一个死去的小婢女和她一起收拾好遗容，用草席卷起来，给了小厮一些银两，拜托他把她们埋去后山。

　　6、

　　晚上，我刚在新的院子安置好。

　　一只信鸽在黑夜中静悄悄降落。

　　我利落地打开信鸽脚下绑着的小纸条：「青如，可用。」

　　我放走鸽子，烧掉小纸条。

　　刚刚处理好，我便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听声音，应是一个女子。

　　我面不改色地端坐在榻上。

　　不多时，青如姑姑推门而入。

　　我佯装不知，急忙起身欲要给姑姑行礼，却被她一把拦住。

　　青如姑姑稳重的声音响起：「念之是吗，你现下已是王爷义女，按礼数，应是我拜见你才是。」

　　我低眉顺眼：「青如姑姑是府中的老人了，是我不该失礼。」

　　青如姑姑面上带笑：「你是何时来的英国公府，为何我从前不曾见过你。」

　　她忽的扣住我的手腕，拇指暗暗地在我手腕上磨搓几下。

　　我装作不解，疑惑地看向青如姑姑。

　　青如姑姑抬起我的手腕，放入她的鼻下仔细闻着，突然面色大惊。

　　她快速地说了一句：「唐突了！」便一下子扯开我的衣衫。

　　我的左侧肩膀暴露在她面前。

　　那里有块状如梅花的胎记。

　　我羞赧地拉着衣服，却见青如姑姑眼中噙满了眼泪。

　　「小主子，你才是真正的小主子！」

　　我佯作震惊，青如姑姑却突然给我跪下了。

　　她哭着向我说出了我的身世。

　　原来，我竟然是英国公真正的嫡女。

　　数年之前，我刚出生不久。英国公纪骏卢为了仕途，便把素有美名的兰陵圣女，我的娘亲，献给昏庸的老皇帝。

　　娘亲受不了此等屈辱，从城墙上一跃而下，了结了自己。

　　娘亲临走之前拜托青如姑姑带我走，为我寻一处好人家，因为纪骏卢这种人是做不好父亲的。

　　后来，娘亲死后，英国公府中混乱，青如姑姑趁机带走了我，换了一个跟我一般大的弃婴，这个弃婴就是纪皎月。

　　青如姑姑满脸心疼：「我原是把你托付给了江南富庶人家的，那家夫妻没有子女，看见你喜欢得不得了，你为何沦落至此？」

　　我低头垂泪：「那对夫妻后来有了自己的孩子，对我便动辄打骂，后来，他们举家搬迁，便把我丢弃在路途中。我只能吃百家饭艰难长大。」

　　这话不假，我自小孤苦无依，长到十二岁，遇见吴子凌，被他哄骗着做了五年的浣衣女，辛苦挣的银两悉数给了他。

　　青如姑姑掩面痛哭：「是我的错，如今你又要羊入虎口。」

　　她像是下定决心般：「念之，我带你出去，我就算拼上这条性命，也要护你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