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司加班后。

　　我和同事一起登上了77路末班车。

　　腐臭的长发，月光下的骷髅和肚子里莫名其妙怀上的鬼胎都令我惊心不已。

　　就在当我以为，车上经历的那些不过是梦境之后，

　　我听到了同事死亡的讯息。

　　1

　　项目到了收尾的时候。

　　写完最后一个方案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

　　公司的人基本上都已经下班，只剩下零星几个工位还亮着灯。

　　路过的时候，我冲他们问候了一句。

　　「早点回家」

　　公司里新来的同事小唐瞧我要走，急忙收拾了一下东西跟上来。

　　「云姐！我这里还有一个问题没搞清楚」

　　我们边走边聊。

　　小唐是公司新招过来的，据说他在前一家企业干的业绩还挺好，不知怎么，就来了我们公司。他叫我一声姐，也不过是我比他早入职两个月罢了。

　　路边的树影婆娑，寂静的夜里，我们俩的脚步声格外地明显。

　　「你坐哪路车？」

　　「77路」

　　「好巧，我也77路」

　　站牌下我们两个人相对无言，只认识了几天的新同事，实在是没有什么话好说。好在公交车来得很快。

　　这是今天最后一辆77路。

　　下班这么晚，只能赶得上末班车了。

　　车上没有几个人。后排坐着两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手里拿着公文包，估计也是刚下班。

　　我选了个前排座。

　　小唐就坐在我后面。

　　我家离公司要足足坐17站，为了打发时间，我打开了消消乐。

　　正卡关的时候，公交车里突然一黑。

　　我有些迷茫地抬起了头。

　　77路什么时候要穿过隧道了？

　　2

　　好晕。

　　意识昏沉得像是连上了七天班结果发现明天是周一，我晕晕乎乎地转醒过来，发现公交车停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糟糕！坐过站了！

　　我急忙拿着包想下车往回赶。

　　结果一转头发现小唐还坐在我后面呼呼大睡。整辆公交车上就剩我们两个人。

　　可能是公司最近项目太多了吧。

　　我没有多想。转身叫醒小唐。

　　「小唐，小唐！」

　　「喂！醒醒！坐过站了！」

　　小唐幽幽醒来，脸上还带着在玻璃上压出来的红印。

　　「怎么了？云姐」

　　「咱们坐过站了！快下车！」

　　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拿起包跟着我下了车。

　　夏天的夜里带着点微微的凉气。风一吹，我倒还觉出了点冷来。

　　远处闪着几颗火星。

　　我和小唐走近一看，是几个公交车司机在那抽烟。

　　「哟，醒了啊」

　　「刚刚怎么喊你们俩都不醒」

　　「这一看，就是工作太累了」

　　「这个点才下班，怪不得人孩子这么累」

　　几个公交车司机都还挺热情的，七嘴八舌地就聊起我们来了。

　　「这么晚了，饿不饿呀？」

　　「都这个点了，吃点什么再走吧」

　　我连忙摊手拒绝，都已经这么晚了，再不回去，明天肯定没有办法起来上班了。

　　小唐却一脸热切地接受了。

　　他好像很信任这些司机，也有可能只是因为他长得胖，又在公司加班了这么久，所以早就饿了。

　　我只好在这里等他一会，好歹两个人回去也能搭个伴。

　　泡面很快就泡好了。

　　身材高高瘦瘦的那个司机跟我们说，这里实在是没其他吃的，大家平时也都是对付一口。

　　小唐不在意这些，对他来说，能填饱肚子就行。

　　我面前也被放了一份。

　　「吃吧！姑娘。吃饱才有力气上路啊」

　　我最近在减肥，这种高热量的东西实在是不应该入嘴。可是，司机们又这么的热情，实在是不好意思驳他们的面子。

　　我还在纠结的时候，小唐已经拿起叉子狼吞虎咽了。

　　泡面的味道实在是香，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原因，我只觉得这桶泡面比我吃过的所有山珍海味加起来闻着还香。

　　就在我马上忍不住的时候。

　　小唐突然掐住脖子倒在了地上。

　　他手里的泡面桶倒翻在地，原本桶里的泡面变成了一团乌黑的秀发。

　　他的嘴里也开始源源不断地向外冒出头发，乌黑浓密，逐渐覆盖住他的整张脸。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些黑发就像有了生命一样朝我飞来。

　　一股腐蚀的臭味在我面前散开。

　　很难去形容这种味道有多难闻，就像是淤泥，死鱼和腐烂的木头堆在一起。

　　小唐在地上早已被黑发蚕食成白骨。

　　在被黑发紧紧缠住时，我从残存的缝隙中看到了不远处有几个骷髅在抽烟，烟刚被他们吸进去就透过骨头飘散在空中。

　　哪怕脸上只有骨架，我也能感受到他们的得意。

　　那是刚刚对我们很热情的公交车司机。

　　或许是感觉到我在看他们。其中一个骷髅脸露出了笑容，他说。

　　「吃饱了才有力气上路」

　　3

　　惊醒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还在公交车上。窗外的树一棵接一棵地往后跑。梦里的诡异场景并没有出现。

　　我擦了擦头上出的冷汗，环顾了一下四周。

　　后排的两位大叔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车，车上只有我，小唐和司机三个人。

　　由于刚梦到的场景，我有些胆怯，总想找人搭句话。

　　可最后看到的那一幕让我不敢去找司机，我只能把熟睡的小唐叫醒。

　　「小唐…小唐！」

　　他睡得很死，我再怎样喊他，他也只是在座椅上翻了个身接着睡。

　　无奈之下，我只能放弃。

　　「公交广播公司提醒您，前方到站，临溪桥路口西，要下车的乘客请提前做好下车准备」

　　公交播报猛然响起。

　　坐过了两站。我最后喊了喊小唐，见他还没反应就去后门等待下车了。多坐的这两站只能扫个单车骑回去了。

　　今晚真倒霉。

　　车门砰——地一声打开了。

　　在我要将脚踏出去的那一刻，司机突然出声问我。

　　「姑娘，你是在这一站下车吗？」

　　我慌乱地点了点头，也不管司机能不能看见，急忙地就要往车下走。经过刚才的梦，司机此刻在我眼里俨然就是洪水猛兽。

　　脚落在实地的那一刹那，心灵刚刚平静下来。

　　想要向前走去找共享单车，却发现腿像是注了铅一样怎么都动不了。

　　我低头看去，发现这并不是错觉。

　　我的腿正在石化。

　　石化的速度很快，迅速地就蔓延到了我的脸上。不一会，我连睫毛都没有办法眨动了。

　　风吹过来，像是一把锤子，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石头。

　　我在这凛冽的风里，变成了一堆碎石。

　　4

　　我再次从梦中惊醒，连续两次的死亡让我心力交瘁。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一条濒死的鱼。

　　「乘客们，关门请当心，车辆起步请拉好扶手，上车请主动投币，投币后请配合朝里走」

　　我看了看窗外，到长柏街了。再坐一站就是我家。

　　经过上次的事，我不敢再提前下车，只求着这一站能快点到。

　　长柏街站上来了一个小女孩。

　　头发干枯得像稻草一样，脸蜡黄蜡黄的，穿的衣服也破破烂烂，眼睛大得出奇，看着很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看模样大概有五岁了，或者更小。像个流浪儿。

　　她上车也不入座，一边抓着扶手一边看着我。眼睛眨巴眨巴的，显得脸更瘦了。

　　我看她实在可怜，有心想喂她点东西吃，可包里除了文件什么都没有。

　　最后，我把她叫过来给了她点钱。

　　「自己去买点东西吃吧」

　　她收了钱也不说话，只用那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我。我注意到，她握钱的手有些青淤。

　　可我没空再管别人了。枫林路马上就要到了。

　　我要在我家下车。

　　小唐仍然一如既往的睡死过去。至于这个小女孩，既然我前两次没能在车上看见她，就说明她之后自己会下车。这些灵异事件实在是没办法说出来，别人会觉得我是个疯子的。

　　这次居然格外地顺利。

　　顺利的有点超乎我的想象。

　　我不可置信地朝身后的公交车看了一眼。在我下车之后，它很快就开走了，我只隔着车窗看见小唐和小女孩的脸在我面前一闪而过。

　　回到家躺在床上的时候，我都觉得像做梦一样。

　　也或许，那些灵异事件才是我的梦，是我今天工作太久产生的幻觉。想着想着，慢慢地，我就进入了梦乡。

　　我不知道的是。

　　在我下车回头望时，小女孩说了两个字。

　　但是车速太快，我只看见了车上的人那张模糊的脸。

　　她对着我的背影，轻声地叫了句。

　　「妈妈」

　　5

　　日子似乎恢复了正常，只除了小唐的工位上一直没人。

　　我问了人事，他没请假。但是自从那天晚上之后就没来上过班。领导很生气说要辞退他。

　　直到警察来带走我。

　　小唐的尸体被警察从河水里打捞出来。作为最后和他见面的人，警察例行对我问话。

　　据他们说，小唐的尸体短短几天就被鱼虾啃食得只剩下骨架，骨架上还缠绕着一堆的头发。

　　这样的描述很容易让我想起这些天我刻意忘怀的那些事——终点站，泡面，司机，烟，和那泛着腥味的，直冲我来的头发。

　　警察不信我的话。他们觉得我是个疯子。

　　本来这件事对我也只是例行询问。监控上的画面是小唐自己坐到了终点站然后踉踉跄跄地朝着河边走去。

　　而我早在几站之前就下了车。

　　这起案子在一开始就被定性为自杀，是小唐的父母一直不依不饶，再加上尸体短短几天就成了白骨有些过于蹊跷，才例行询问的。

　　我被赶出了警局。

　　或许是刚刚想到了那晚终点站的事，一出警局，我就扶着路边的树干呕起来。

　　这几天被灵异事件冲击，加上小唐一直没来工作而提起的心终于在这一刻化作了眼泪与恐惧。

　　我毫无形象的跌坐在地上。

　　眼泪随着呼吸大颗大颗地掉落，浑身止不住地战栗颤抖，脸上的妆容花得不成样子。

　　眼前递来一包纸巾。

　　我低声说了句谢谢。透过模糊的泪眼，我看清了她的轮廓——枯黄的头发，没有一点肉的脸上挂着两双大大的眼睛，穿的衣服东一块西一块的。

　　是公交车上那个女孩！